即便心里早已经有过这样的猜想,不算完全没有防备,林载川的瞳孔仍然在听到信宿那句话的瞬间急剧缩紧了。
垂落在身旁的指尖轻微颤抖了一下。
林载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脸上的血色几乎已经褪尽了,整个面庞都失血般的苍白,尽管他看起来还是平静的。
而信宿好像不是在上级、恋人面前承认自己是犯罪集团的内鬼,仿佛只是回答了“你今天晚上想吃什么”般的云淡风轻,语气淡的让人难以置信——好像他的反应、他要说的话都已经在脑海中提前演练过许多遍。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慢慢跟你解释。”
信宿说出来的话简直像是一个一个鱼雷投入深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他甚至对林载川笑了一下,“那个在浮岫闻名的资深毒枭,霜降的创建者、十年前霜降的领导人,浮岫市局缉毒支队近二十年来最大的敌人——周风物。”
信宿一字一字道:“他的名字其实叫谢枫。”
“他是我的舅舅,我母亲的亲弟弟。”
“我血海深仇的仇人,但也是把我抚养长大的人。”
信宿的简短几句话有如巨雷在耳边炸开,林载川脑海中的情绪反应难以言描,简直是震撼到无以复加。
尽管他猜测过那个假的谢枫跟霜降、跟信宿都有可能有某种联系,但是从来、从来都没有想过,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当年杀了信宿父母的人竟然是他的亲舅舅!
信宿终于对他说出了十几年前的真相:“当年我父母撞破谢枫制毒贩毒的地下生意,对他进行劝说无果后,想要报警来制止他继续犯罪,当然,在谢枫的眼里这就是大义灭亲了。”
信宿的表情带着某种淡淡的讥讽,“在我父母准备去报警的那一天晚上,他带着一把枪来到我的家里……我去给他开的门。”
“他杀了我的父母,我看到我的两个亲人一起死在我的面前。”
“后来一场大火掩盖了所有真相,我的父母因为火灾而‘意外死亡’,没有人探究他们身上的枪口,医院的那些人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尸体上的异常。”
“在别人眼里,他们只是生平不幸,刚好被火灾卷去了生命的倒霉遇难者。”
信宿极为平静地陈述着这一切。
“谢枫没有杀我,可能因为他觉得一个九岁的小孩子很容易掌控,也可能是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后辈,那天晚上他把我带走了。”
——所以信宿从来不是在福利院里长大的孩子。
他甚至不能在福利院里长大。
“但那时候我还太小了,不懂过刚易折的道理,也不会曲意逢迎,对心里极度厌恶的人摆出笑脸。”
“刚被谢枫带走的那两年时间,我总是‘不听话’,每次见面都闹的好像跟他不共戴天一样,所以他长年囚禁我、拿我试药,通过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控制,把我捏造成一个他心目中完美的‘继
承人’。”
信宿说这些事的时候,语气很淡,事不关己的漠然,几乎没有平仄起伏。
可是只要但凡深思其中的一个字,就会有一种压抑沉重到难以喘息的窒息感,好像冰凉的海水没过鼻腔,冷冰冰地下坠。
林载川微微闭了闭眼睛,沉沉吐出一口气,心脏好像牵连着四肢百骸都在疼痛,空气中落满了细细的刃,呼吸间仿佛无数刀割。
他失去自由地被仇人圈养长大。
“我跟谢枫,是这一生都无法消解的仇恨,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想杀了他,可惜在吃了很多没有必要的苦头以后,我才终于明白了在人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信宿轻轻挑了一下眉梢,“所以后来我学聪明了许多,开始在表面上假意顺从他,如他所愿变成一个听话的傀儡,有求必应地跟在他的身边。我用了五年的时间才终于让谢枫对我放下了最初的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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