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如果他本人的兴趣爱好广泛,而且又对自己的期许过高,同时,他外出郊游和社交应酬也特别多的话,其实那并非什么好事儿,尤其是当他的口袋儿里还没那么多钱,同时他也没有什么本事和手艺去挣很多很多钱,再加上他的爱好还特别费钱的话,那么,情况就更加不乐观了。实际情况是这样的,我父亲是一个天性乐观、性格爽朗,整天逍遥惯了的乐天派,他对自己的单身汉兄长索瑟顿勋爵所拥有的财富以及他兄长乐善好施的品性极其有信心,于是我的父亲就想当然地认为,我,也就是他唯一的儿子,将来一定会继承家族的全部财产,他觉得我根本没有必要自己亲自去打理生计。我父亲还认为,对我来说,如果在掌管伟大的索瑟顿家族财产的位置上暂时还没有空位儿的话,那么最起码,在一向被视为专为我们这个特权阶层所保留下来的外交事务领域里面,也一定能为我找到某个合适的位置干干。唉,谁叫我父亲他老人家死得太早了呢,他老人家没能发现他的这种看法和为我个人所做的盘算有多么错误。我的大伯和国家的有关方面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他们对我不闻不问,对我的个人职业发展和规划更谈不上有丝毫的兴趣了。我大伯去他的农庄打猎回来的时候,偶尔会赏我几只野味儿,或者是给我一篮子野兔,这就是他对我最大的奖赏了,只有在这样的时刻,我才想起我自己竟然是奥特维尔庄园主的后裔,要知道,这个庄园可是这个国家里最富有的庄园之一啊。平时,我就过着单身汉的生活,浪迹于乡镇之间,我在格罗斯沃纳庄园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我没有固定职业,有时候我能在赫林海姆庄园里打打鸟儿,玩玩马球游戏什么的。我的日子就这样一个月一个月过着,但是我也十分清醒地意识到,要让经纪人去更新我的支票本儿,或者是用我的非世袭财产去押后支付我的各种账单,这些事情已经是越来越难办了。再这样过下去,我的人生,我的前途就全完了,再这样过下去,我就注定要走向自我毁灭了,日复一日,我把自己的处境看得愈来愈清楚了,但是却苦于无法摆脱这种窘迫的境遇。
相形之下,让我不断意识到自己非常贫穷的情况还多得是呢,除了我的大伯索瑟顿勋爵以外,我的其他亲戚也是很有钱的。亲属方面最近的一个就属伊沃拉尔德·金了,他是我父亲的侄儿,也就是我的堂兄,他很早就一个人在巴西闯荡了,现如今他返回到自己的祖国定居下来,打理他在国内的产业。我们这些做亲戚的从来都不清楚他是怎么把钱给挣下的,但是从外表上看,以及从他出手阔绰的程度上推断,他挣得钱应该有不老少,因为他一回国就买下了位于苏福尔克,也就是靠近克里普顿湿地的格雷兰兹庄园。我的堂兄在英格兰定居下来的第一年里,就和我吝啬的大伯索瑟顿勋爵一样,这一年里他的眼睛里面根本就没有我的存在。不过,去年夏天的一个早上,让我倍感欣慰和愉快的是,我收到了我堂兄的一封信,他在信里邀请我于收到信的当日立刻动身去格雷兰兹庄园与他一聚。我在收到信的当口儿,正处于最窘迫的时候,眼看着就揭不开锅了,因此,这封邀请函就显得颇为及时和弥足珍贵了。如果我能和这位素未谋面也不太熟的富有亲戚搞好关系的话,那么我兴许还能渡过眼下的难关呢。想必看在整个家族声誉的面子上,我的堂兄还不至于给我许多难堪吧。于是,我立即安排我的贴身男仆为我收拾好行李箱,就在我收到信的当晚,我就直接赶往克里普顿湿地与我的堂兄见面去了。
我在伊普斯维克下了火车,换乘一辆当地的小火车,最后在一个很小很小的看上去好像是废弃了的车站下了车,这里长满了草,触目皆是荒野,一派田园风光,一条河水蜿蜒穿过整个山谷,最后隐没在群山之中,河两岸倒是很高,其实都是些沉淀的泥沙构成的河床罢了,河里的水不紧不慢地流着,处处向我们显示着这里其实正是水流曾经漫过的地方。没有人来接我,也没有马车(后来我发现是我发出的电报被耽搁送晚了),于是我就在当地雇了一辆轻便的双轮马车。驾车的马车夫是个很不错的人,他对我的堂兄赞不绝口,我从这个马车夫的话语中了解到,伊沃拉尔德·金先生这个名字在当地已经是如雷贯耳了。他在当地学校里招待过孩子们,他还把自己买下的庄园向游客开放,当地的慈善活动他也是没有一场落下的——总之,一句话,他的乐善好施已经是尽人皆知了,我的马车夫对我堂兄的所作所为只有一种解释,当然马车夫只是猜的,他猜我的堂兄很可能是奔着有朝一日自己能成为一名国会议员去的。
我满耳朵里都是这个马车夫对我堂兄推崇备至的颂词,突然,我被一只非常美丽的鸟儿给吸引住了,那鸟儿就驻足在路旁边儿的一个电线杆上。刚开始我把这只鸟儿当成了松鸦,但是这只鸟儿比松鸦要大,羽毛也比松鸦的羽毛更鲜亮些。马车夫也看到了这只鸟儿,他立刻补充说这只鸟儿的主人恰好就是我们正准备去拜访的那个人。这样看起来,我堂兄回到了自己的祖国,很快就入乡随俗了,养鸟儿也成了他的新爱好了,听马车夫说,这次回国,他从巴西带回来了不少鸟啊兽啊什么的,还准备在英格兰大张旗鼓全都养起来呢。当我们驾车经过格雷兰兹庄园的大门时,我们看到了更多的证据,这些恰好都证实了我的堂兄嗜好广泛。他的庄园大门口就有好些个动物待在那儿,比如,当我们驾着马车沿着弯曲的小路向庄园里走的时候,我看见几只身上都是小斑点的鹿,还有一头野猪,那野猪看上去样子有些奇怪,我觉着应该叫作野猪吧,我还看见了一只黄鹂鸟儿,鸟儿的羽毛颜色非常鲜艳好看,另外,我看见地上还爬着几只犰狳,以及一头獾,那獾低着头缓慢地爬行着,它的身体非常硕大。
伊沃拉尔德·金先生,也就是我的堂兄,我还没见过他呢,此刻他正站在屋子前面的台阶上等着我的到来呢,因为他老远就看见了我们的马车,一猜就是我。他的外表看上去很平常,言语也极其和善,他个儿不高,矮胖,身体很结实,今年大概有四十五岁的样子,他的脸圆圆的,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露出一脸的皱纹,他的皮肤是褐色的,这是热带的太阳给他留下的印记。他身上穿着亚麻布的衣裳,完全是一副庄稼人的打扮,他嘴里叼着一支雪茄,头上戴着一顶硕大的巴拿马帽。他身后的房子倒是很阔气,全石料砌盖,又宽敞又气派,典型的英格兰式建筑,房屋两翼都有帕拉迪奥柱廊支撑,与主屋相连,而我的堂兄则浑身上下就这样一身儿农人庄稼汉打扮,让人很难把他与他身后的豪宅联系在一起。
“亲爱的!”我的堂兄高声叫道,边喊着边朝我这边看过来。“亲爱的,我们的贵客到了!欢迎,欢迎来到格雷兰兹庄园!马歇尔,我的表弟,见到你我太高兴啦,你能来我这儿,简直就是让这个沉睡的乡间小地方蓬荜生辉啊,你能来实在是太好了啊。”
他的这番言语真是热情洋溢,我立刻放松了许多,感觉自己就好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但是,相形之下,他的妻子态度却十分冷淡,我堂兄的这种热情还抵不过他妻子对我的冷淡态度呢,他妻子当时的态度简直可以说是粗鲁无礼呢,我堂兄的妻子是一个形容枯槁、个儿非常高的女人,在我堂兄的连声叫唤下,她终于移步走上前来。她肯定是在巴西长大的,我认为,尽管她的英语讲得非常好,我原谅了她最初的粗鲁无礼,因为看得出来,她对我们家族本乡本土的风俗习惯还不是很熟。然而,我这位嫂子也从不试图去隐瞒或者掩饰她对我的厌恶,无论现在还是以后,对她来说,我都不是格雷兰兹庄园受欢迎的访客。她在交谈中所使用的语言,从社交惯例上说,是称得上得体礼貌的,但是她拥有一双特别富有表现力的黑色大眼睛,我从她的大眼睛里很清楚地读到下面的信息,那就是她发自内心地希望我能立刻离开庄园,回到伦敦去。
可是,我的许多债务实在是太紧迫了,加上我对我富有的亲戚还心存期许,这种期许现在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于是,我嫂子对我的种种冷漠态度我也就顾不上了,我有意忽视她的冷漠,而对我堂兄热情洋溢的欢迎之情表示出格外的喜悦来。好在我的堂兄还没有表现出任何冷脸子来,这让我感到很舒服。我被安排住在一个非常温馨的房间。我的堂兄恳请我告诉他一切可以为兄弟相逢助兴的话。我话到嘴边,就想告诉我的堂兄,说一本由我自由使用的空白支票簿是对我们兄弟之情的最好表示,但是我转念一想,在现在这种情形下,兄弟刚刚见面相认,就提这样的事儿实在显得太不成熟了,于是我就忍住没说。正餐准备得丰盛极了,饭后,我们坐在一起享受堂兄从巴西带来的哈瓦那雪茄和巴西咖啡,后来他告诉我说他正准备专门搞一个像样儿的种植园呢,我们兄弟之间谈话的氛围格外好,看样子,我来的时候那个马车夫对我堂兄的赞美之词一点儿都没错,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心胸宽广和如此好客的人呢。
尽管我的堂兄天性喜欢热闹,但是,其实他是一个意志力非常强的人,而且他这个人爱发脾气。关于这一点儿,我在来庄园的第二天就碰到了一个例子。伊沃拉尔德·金夫人,也就是我堂兄的妻子,她对我表现出的莫名其妙的反感和厌恶是如此明显,她在第二天早上早餐时间对我的行为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对我的冒犯了。当她的丈夫离开餐厅的时候,她希望我能马上离开的意思变得越来越清楚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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