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转凉,玉锦宫的热浪翻滚得仍像烈日蒸笼。
宣珏看她雀跃期待,莫名感觉胸口发闷,一时分辨不出其中真假是如何掺杂。
他“嗯”了声,将长匣递给她。
谢重姒捧过更换过的画匣,似是疑惑地问道:“之前的盒子呢?上面花纹还挺好看的。”
“扔了。”宣珏不含情绪地冷淡道,“日后高处物什,让宫人拿。太医不是说了么,擦碰事小,扭折事大,想在床上躺十天半月才舒坦?”
高处跌落的铁锁都被震断,可见碰撞激烈。按照她那不管不顾的摔法,只伤及皮肉,未损伤筋骨,已属幸运。
他瞄了眼谢重姒手臂,衣袖遮挡得严严实实,只有腕间和手背上仍能见到青紫痕迹。估计要月余才能全然消退。
谢重姒见他没怀疑,松了口气,扯住他袖摆,软声相诱:“……要走吗?”
宣珏不为所动:“有事。”
谢重姒还想留人:“不是急事吧?我有话要问你,离玉……”
宣珏淡声打断他:“江辞押送京城,要审。有什么话之后再提——别再任性,尔玉。”
不喜看她刻意低伏做小,但又不能揭穿戳破此事。
只好眼不见为心净地退避三舍。
谢重姒不依不饶:“等明天不行吗?江辞早在应天就被审过几轮了吧,押送来京,不过是最后宣判,需要你作甚?三司里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还是说你在生气?”
他当然在气。
宣珏眸里隐约有怒火跳窜,被她一激,头脑嗡鸣,强忍着道:“他说要降,献上先皇后死因——我去看看。殿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
谢重姒愣了愣。
宣珏一点一点掰开谢重姒指尖,侧眸看向兰灵:“夜深了,服侍她休息。”
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走出玉锦宫,重回太极殿的刹那,他再也忍不住,抬掌按在桌上许久,手背青筋暴起,再在赵岚惶恐的神色里,将御桌掀翻在地——
几不可见的失态。
御书房内落针可闻,奏折全部砸在地上,赵岚赶紧去拾,生怕摔碎在地的油灯火焰会吞没这些重臣的奏章。跟随一路,赵岚实在摸不清宣珏怒气何来,明明玉贵妃今日态度出奇软和,这不是陛下梦寐以求的吗?
不过这话他没敢问。好在陛下除了对那位偶尔失态,脾气是一等一的好,赵岚不开口不作死,指挥宫人收拾,陪着小心侍奉在侧。
而另一边,宣珏走后,兰灵试探着问了声:“娘娘?”
谢重姒轻抚卷角,任由她伺候洗漱,在兰灵小心翼翼地退入外间后,将匣中长卷拾起,再看了最后一眼,扔进火焰倏地汹涌升腾起来的银炉中。
梦境是混乱的——
宣珏想,他理应看不到这个情景。
他徒劳无功地试图伸手去阻,卷轴穿过他手掌,落入火心。
烈火席卷了十年前的曾经,因着颜料上乘未曾褪色的丹青,彻底剥落撕毁、焚烧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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