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伴随着钟表的嘀嗒声,一声声来临的。净园没有声音,钟表的声音,是伪装的声音,除了让寂静变得难以遏制,没有任何用处。一分钟过去了,又一分钟过去了,还有一分钟,即将过去。此外,便是另一种无声。一点点动静。它的动静。通常,它没有动静,它从未发出过声音,它不屑于这么做,它知道,当我看见它,一切都来了,单调的脚步声,水的滴答声,它逼近时的冷气与寒霜,它站在墙角注视我时,被拉长的时间。
华医生确定通过治疗,能治好我的幻觉。可惜,他无法看见它,无法体会它到来时,逼真的恐惧。在表针走在21点43分的时候,我拿不定主意,是否回头,看看一步步逼近的恐惧。爸这会儿放下老花镜,将妈拉进与客厅相连的房间,他们在窃窃私语。现在,客厅里只有我,还有我身后的它。他们总在我需要的时候,借故离开。而它总会出现在这样孤立的境况里,给我独自面对它的机会。我无须回头就知道,它穿过围栏、墙壁,站在爸那只绘着兰色花朵与藤蔓的大瓷瓶后面。它还在向前走,身体穿过瓷瓶光滑的边沿,接近我。它寒冰的眼,死盯着我。然后它停下来,站住了。它在等我的尖叫与惊厥。我闭上眼,一切都停止了。这时,电话响了。
我拿起电话,却听不到声音。对方挂断电话,我握着听筒,听着忙音,玻璃的反光里,它消失了。这次,它出现的时间很短。我没有惊叫,也没有弄碎东西。我放下电话,不再说没有意义的话,我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将妈关在门外,好让她一个人专心忙碌着。她打开每一个抽屉,每一扇柜子的门,仔细检查。爸在楼下做同样的事。他们在干什么?他们不想我知道。好吧,我也没有好奇,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我得想想,为什么它刚出现,就走了?
爸敲了敲房门,问我睡了没有。爸还说,如果我有什么不好的感觉,他就在外面。爸分明告诉我,这一夜是他值班。从医院回来后,妈就将床铺从楼下搬到了楼上,睡在我卧室外面的房间。这是两个相通的房间,又各自独立。我有一个独立的阳台,外间原是我的画室。自从我被认定病得越来越重后,我从学校带回的写生作业都被收起来。他们说,等我病好了,会想到要看这些习作。华医生说,“把幻觉画出来”。可是,你怎么能将那么恐怖的一张脸画出来?如果华医生愿意,有一天,他总会看见它。
我在胡思乱想中睡去了。我睡得不很沉。我变成了两个人,一个走在一条铺着石子花纹的路上,一个躺在藕荷色的床单上。我走得很慢,像一个被妆容约束的古代女人,缓步前行。我前面还有一个人在走,头也不回地走。我想看清她的脸,可任我怎么加快脚步,总也追不上她。后来,任我怎么使劲,也无法走得更快。我很累,忽然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躺在床上的人,才是此刻的我。于是我接着睡,陷在厚厚的床铺里。
我越陷越深,陷进了水里。这是一条河流,我想我还是从水里游上岸吧,但是我不能动,只能躺在水里。为什么总是水?这个梦太糟糕了。我在水里挣扎,试图叫醒外屋的爸,但爸竟然默不作声。我挣扎了足够长的时间,才醒了过来,睡衣早被汗水浸湿。昨晚我没关上窗户,也没有拉上窗帘,却没有一丝风吹干身上的汗水。汗水,是我梦里挥之不去的河流。
他们愿意我一直睡着。
爸习惯早起,我从靠近阳台的窗户看见爸刚拿回新鲜牛奶。这是新的一天,但愿一切会好。我弯腰捡起地板上的一片纸,是我顺手画下的钢笔速写,爸在速写里拿着放大镜赏玩一件小玉器。这张纸软塌塌的,被水浸过,笔迹模糊,一碰即碎。如果华医生想要证据的话,这就是。总是这样,一张信笺,一小片纸,一摊即将消失的水迹,窗玻璃上的水渍,在所有与水有关的梦里,都能看见这类东西,湿淋淋的,是它曾经来过,却无法保存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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