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志豪推开门,孩子的笑容僵住了。只见他板着脸,噔噔噔走进,将一张录取通知书放在书桌上,又噔噔噔走了。只听他说:“在我们家,滋长了一种很不好的倾向和情绪……”
★ 下 部 ★
第十七章
1
志豪正在机关食堂排队打饭,被来找他的老张看到。老张吃惊地说:“哎呀,我的老首长,您怎么在这儿排队打饭?”他的大嗓门让前后人群目光都注视过来。志豪道:“你小声点,这不是你黑龙江大平原,嗓门那么大干吗?又来开会?”老张笑道:“开会,给您送东西呀。明天就走,时间安排挺紧,我抽空过来看您一眼。我说老首长,咱们到外面吃饭得了。”志豪摆手道:“不用。你要不嫌弃,咱俩就在这儿吃,你也看看咱这儿的伙食?”老张点头说:“行行,首长您坐着等,我来排。”志豪说:“不用,你不知这里的规矩,用饭票的。”老张抢过饭盒说:“排队还不会,娃娃都会。”
光排队不说,老张没想到首长吃的这么寒碜。
志豪说:“老张,吃呀,你来看我,只有家常便饭,青菜豆腐保平安,反正你在东北,猪肉炖粉条子可劲儿造,这可都是我们自己农场种的啊。”老张说:“您要的东北大豆,我给您调了一批,能有一车皮!”志豪高兴道:“太好了,马上派车太拉!”老张指着窗外:“不用您操心,拉来了!”志豪欣喜地说:“一车皮黄豆!嗯,你真是个老地主,我工办所有的人员,都能有新鲜豆芽、豆腐吃了。好你个老张,口头嘉奖一次啊。”老张笑道:“老首长一句话,我马上就给您落实了,我不睡觉也得给您扎扎实实地办好、办得漂亮!好好利用您的战友、部下这些关系网,您打仗有一套,您抓后勤也真有一套。”话题一转,老张急切地问,“老首长,你和这市委的头头、单位的头,也不走动?”志豪道:“走动啥,君子之交淡如水,都是工作关系。”老张摇头说:“光工作关系怎么成?您也得入乡随俗。”志豪道:“我对他们是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好也罢,歹也罢,反正天塌了有大个顶着,自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凡事不生麻烦就够了!”老张说:“我这次来开会,顺便带了一点东北的鹿茸、熊掌、好酒给您,也给您走动的时候,用上,嘿嘿。”志豪瞥一眼他的包,用手指点老张:“鹿茸、熊掌?好啊,你怎么也变了?”老张赶快解释:“不是,您别误会,我是说,您左膀右臂也没个助手啥的。”志豪道:“是,我从部队来地方,连个熟人也没有,我一个人天马行空,独往独来。”老张嘟嚷:“当初,还不如让我跟着您呢。”志豪说:“跟着我干啥,你能当上这东北的山大王?”老张敲打搪瓷碗,说:“您在部队上是师首长,按级别有警卫员,骑马,坐车,吃饭有小灶,有人端碗盘,吃完饭,把嘴巴一抹,盆不刷,碗不洗,这合理,不算特殊化。到了沪江市就另一个天地,与部队大不一样,一律吃大食堂,吃饭排队打饭,看你自己拿着饭碗去排队打饭,我心里都不是滋味,你能习惯吗?放下架子,早算放下了,可也够别扭的!”志豪将碗里饭粒仔细吃干净:“不别扭,挺好,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嘛。哎,老张你碗里的饭粒,吃干净,不许浪费。”
第二天,志豪便把那熊掌转手给了拳师傅。
2
大雨哗哗下着,大街上所有人都打着雨伞、披着雨衣匆匆赶路。志豪一人冒雨,扛着一辆自行车步行回家,引得路上行人纷纷驻足观看。弈凯放学顶着衣服跑回家,正好看见父亲扛着自行车闷头回家。弈凯嘟囔着:“神经病。”志豪全身湿透地回到家,香茗大吃一惊:“下这么大雨,你怎么,没雨衣?还不骑车?”志豪将自行车放好,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道:“这么高级的凤头车,我舍不得。”香茗气道:“舍不得?你真是神经病,人不骑车,车骑人?”志豪说:“这是1909年英国的凤头车,你看,是内部六变速,咱们国产的只有四变速,后轴齿轮,像钟表一样精确呢!”香茗心烦,说:“又来了!敢情你心疼古董自行车,比心疼自己还狠。你快擦擦水,别感冒了!你真是大下少有,走在街上,人家不笑死了?”志豪道:“笑啥?让他们笑好了,我捞着一个宝贝,还美着呢!”香茗顺手递给他一块毛巾:“快擦擦脸!哼,全中国也找不着你这样的疯子。老刘队长说得对,你真烧包呀你!”
第二天,弈凯怕生病赶不上考试,就骑着父亲的宝贝自行车去上学了。志豪发现后,叉腰训他:“你可真知道好歹呀!从小你挨打还少啊,你还敢动我的收藏?这车买来后,我调好好的,只要经过你手,就到处是毛病,不是这响,就是那响,还剐蹭。放着你的28男车不骑,你非骑它?”弈凯解释说我的车坏了。志豪道:“坏了你走着。”弈凯说:“考试来不及。”志豪道:“来不及早起呀,懒虫!哼,什么车不爱护也得坏,什么东西到你手里它没个不坏!”香茗插话:“行了,教育半个钟头了,洗手该吃饭了。下次弈凯,再不动你收藏宝贝了还不行?”志豪摆了摆手,让儿子走开,接着瞪眼看着老婆说:“又是你惯的!”香茗不悦道:“自行车就是让人骑的嘛。”志豪不高兴地说:“他骑啥车不行,非要骑我的凤头?这锰钢、凤头,带变速加快轴儿,300多,买他28破车好几辆。这么金贵的东西!”香茗不满地说:“你是心疼孩子,还是心疼东西?这不是他胃疼来不及嘛。”志豪没好气地说:“男孩子都是破坏能手!你知道不知道,他哪是自己骑?他是炫耀,臭显摆,他成天瞎挤,瞎撞,乱带人,还美滋滋地带着一个女孩!”这话比香茗顿时警觉起来,打算找儿子谈谈。
晚上,弈胜正在看外文书,弈凯穿着睡衣进来对弈佳道:“小妹,你出去一下,我和姐姐说点事。”弈佳不满道:“干吗,你们说点儿破事,就让我出去?我还写作业呢。”弈凯哄她说:“好小妹,大哥真有重要的事……给,把我的英雄钢笔送给你!”弈凯关紧了房门,脸红着跟姐说:“我心里总晃动一个人。你说我是不是太不纯洁了?”弈胜笑了,揪着弈凯耳朵说:“是不是你骑车带着的那个女孩?她是谁?是什么家庭?老实招来!”弈凯说:“是我同学,钢琴专业,电影明星上官一韦的女儿,瑶瑶。”说完,将一张照片放在弈胜面前。正好香茗过来,对着趴在门缝偷听的弈佳和弈博照屁股打了一巴掌:“哎,你俩不睡觉,撅屁股干吗呢?”二人赶紧掩饰道:“没事,我们藏猫呢。”香茗疑惑地推门,正好看见弈凯仓皇地藏照片。香茗警觉地问:“这是干吗呢?”弈凯无奈,只得把照片给妈妈看。香茗意识到此事严重了,狠狠训了儿子一通。
3
一天,香茗和保姆正张罗着开饭。弈博拉着念军慌慌张张地进门了。弈博拉着念军到家里吃饭。
大家开始用餐,志豪看着念军问:“你跟弈博是同学?”香茗接茬儿道:“他们不光是间学,还是球友呢。”志豪接着问:“你叫什么名字?”念军道:“我叫邹念军,我爸叫邹大伦……”志豪愣住了。志豪仔细地打量念军,果然酷似大伦。弈佳插话道:“我知道你爸,您老看戏你还不知?他爸就是有名的丑儿邹大伦呀。他妈是名坤角雪凌。”念军咬着馒头皱眉道:“别提他们,我最烦人家老指着我说,他就是那个丑角的儿子。”弈佳说:“那有啥,你是名人的儿子,我还巴不得,自己是名人之家呢。”一桌人都笑了,志豪敲打了碗边,发出当当声。香茗在桌子下,用脚碰了女儿一下,大家顿时安静了。
这话一说,名人小孩虚荣心涨大了。念军不知情地继续喋喋不休地说:“你还别说,伯伯,我爸妈说,毛主席、刘少奇副主席都看过他们演戏,还上台握手照相呢。”志豪哦了一声,埋头吃饭。念军接着学老爸的口吻说:“儿子传了我的绝技,今后肯定既出人头地,又报效国家,真可笑。老封建脑袋!我爸说,千万不能搞政治,当干部,那是最不靠谱儿的。”香茗尴尬地看着丈夫的脸色一点点变暗了,她不停给念军夹菜。弈博用力拽他一下:“小心噎着!”念军立即意识到什么,看看大人,停止了他的话匣子,埋头吃饭。房间只有餐具碰撞发出的声音……
此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是大伦,他来找儿子的。志豪只能嗯了一声:“你儿子马上就回家。好了,就这样。”正打算放下电话,只听大伦热情地继续说道:“志豪,我正要告诉你我的感受,这次下乡慰问演出,巡回一圈,跑了你手下的两个农场,真不错呀!生产蒸蒸日上,粮油满仓,真让我耳目一新,您手下的职工众口一词,对您这个新来的领导反映相当好!明天我团去给农场颁奖大会演出!”志豪听到他这么一说,不好立刻放下电话,只能耐着性子听着。然后,招手让妻子过来接电话。大伦又说,“志豪,我还有一个事,昨天没来得及找到香茗呀,就是关于心如先生。他的病情又严重了!我近期太忙了,实在照顾不过来,他老人家,无论如何也想要和孙子见一面。”香茗看见丈夫的脸色,对话筒说:“大伦,这个问题咱见面再聊吧,孩子你放心,他吃完了饭,写完作业马上就回去了。”香茗心神不宁地放下电话,志豪易燃易爆的样子,她不好开口。
熬到晚上12点,香茗走到客厅。志豪头也不抬地看着他借来的那本《机械原理》。香茗试探地问:“我跟你商量个事……不,请示个事。”志豪说:“请示啥,你弄吧,又是一地鸡毛的烂事儿?别跟我说,我谢谢你,别干扰了我享受读书思考的宁静美好的心情!”香茗站在门口,叹了口气,知道跟他说也没用,只好自己回房。
尽管志豪不想答理大伦。可大伦在电话里夸他的那一席话,听着十分受用,心里舒坦。不单大伦耳闻眼见,长眼睛的人全看见了。沪江军工系统的后勤生产在三把手上任后,旧貌变新颜。证明了志豪的自我价值,证明他苦熬苦斗的这些时光没有白白流逝。近期,市委派了京剧团下去慰问,单位一派喜气洋洋,志豪也满脸滋润,马上驱车去农场,走了半路,志豪让司机先回趟家,说:“今天咱们隆重的庆功表彰大会,我得回去取一台照相机,留影纪念!”处长汇报说:“已经安排了工会宣传干事照相。”志豪道:“公私不同,这是我个人的习惯。”秘书拍马屁说:“副主任真是爱好广泛哪,才华横溢……”
志豪匆匆回家,他用钥匙打开自己的收藏柜子,伸手一摸,脸色变了:“谁动了我的柜子了?”保姆紧张地说家里没来过人,只说弈凯军训去了。
志豪不假思索地判断,没别人,就是这个混蛋偷的!打算回来找弈凯算账。
4
人生几步一重天,真有邹大伦风光的一块云彩,也不过三尺舞台。若不是为手下农场职工场面上应酬,志豪是不会这样厚待他的。
京剧团慰问演出开始,志豪亲自陪同大家看戏。秘书、后勤处处长、综合处处长等都坐底下。秘书在大伦的身后,不时地照应着左膀右臂人物关系。汪秘书探头对志豪耳语:“副主任,这位是慰问团的团长邹大伦,也是京剧团的团长!他不让徒弟上,自个儿亲自上场,他老婆也场场不落,唱大轴,可够重视的!”志豪不说话。秘书又说:“锦旗、感谢信都写好了。副主任,您过目一下?”志豪摇头。秘书又探头提醒散了戏后,场长安排了夜餐,也算是招待会。志豪推辞说:“我就不参加了。”秘书为难道:“这,怎么说您也是代去国防工办领导的呀,再说,回城路途挺远,司机没走过夜路,我怕不太安全,您看,是不是在场部招待所住下?”志豪无可奈何。
宴会前志豪安排汪秘书吃到十分钟时假装有事来找他。
在饭桌上,大伦总想找机会跟志豪喝酒,可志豪就是躲避,不给他机会。志豪有心让处长、场长往上冲:“下面我建议,还是快敬尊贵的客人吧!大家别光热了自个儿,冷落著名演员和明星们,一定让他们好好品尝咱农场的土特产,人家可是屈尊,到咱们这个乡下来献艺的。”场长一边给大伦倒酒,一边大声说:“对,今天我们一桌的东西,都是自力更生的产品,你们一定好好享受吧!”场长和几个下属立即呼应,一齐上,都对着客人夫妻轮番敬酒。大伦迎着志豪说:“苑副主任,让我也说几句,今天,我和你,还有雪凌,终于有机会坐在一张餐桌上,吃上一顿饭,喝上一杯酒,不容易呀。真的,我打心里高兴,在您的领导下,五谷丰登,兵强马壮,给国防工业做了默默无闻的贡献!真是伟大!你们是无名英雄,劳苦功高,我给你敬酒!”志豪道:“哎,无名英雄是他们,劳苦功高也是他们,你别敬我酒呀。再说,今天最劳苦功高,还是你们这些一心想的基层工农群众的、伟大的演员们,是不是呀?”众人起哄:“是!”志豪问大伙:“大家看得很来劲的,是不是?”下属们跟着大声呼应着:“是!”
场长咋咋呼呼猛给大伦夫妻倒酒,由于用力过猛,一下碰到了大伦的残疾手指,大伦呀了一声,抖动一下。场长拽着他的断指头,冒失地问:“哎呀,碰着了,我们这都是大老粗,大老粗,修理地球的人,实在对不起。”大伦矜持地摇手。场长问道:“对不起,您的手,怎么回事?”志豪看到他的断指,往事一刹那在脑海中涌现……
雪凌也不傻,自打见面就看出志豪的傲气,她用眼扫着他,说:“我们大伦他是经过战争洗礼的,这是抗战留下的伤疤!”场长听了连连奉承说:“没想到您这个名人,也是抗战的老战士,敬佩。”大伦高深且一语双关:“十指连心,终归是一个痛啊!”汪秘书按计划跑来假模假式喊道:“副主任,副主任!有您的电话!很紧急。”志豪忙对客人欠欠身子说:“你们一定要喝好啊。”起身先走了。私下志豪又交代秘书弄些饭菜送到招待所去。
志豪走了好一阵儿,雪凌克制不满发问:“这副主任的电话也太马拉松了吧?”处长也奇怪:“是呀,去了有半小时了?不会出啥事吧,汪秘书?”秘书道:“没事,没事。”场长不知是计,认真地张罗:“怎么了?要不要找场部医生看看,不行,我去看看。”
雪凌看着他们道:“你们副主任看来是等不来啦。”大伦用脚踢了老婆一下。秘书微笑道:“哦,没啥事,他有点不舒服。”雪凌撂下筷子,言辞犀利地开腔了,“你们这位副主任,咱跟他吃饭,喝酒,怎么这么难呀?我们平时请他是请不到,今天我们都拜到了他门下,还不给面子,那还喝什么欢迎招待酒呀?”大伦忙圆场道:“我看招待得很好,人好,酒好,心情好,他一定醉了,这酒是够有劲的。”雪凌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呀,我听说副主任以前的酒量,我们大伦也是知道。”大伦接过话头:“知道他酒量不行,我早打听过的,所以,今天酒席上唱的都是文戏,哈哈。”场长继续倒酒,笑道:“有文戏,下面你可得来武戏,喝,喝个一醉方休,哈哈,都住下,明天再走。副主任也是交代过了!”大伦转移话题,用筷子夹一个芋头,吃得津津有味:“哎,芋头好吃呀。你刚才说满桌上的东西都是自己生产的?我还没好好品尝呢,你们真是不愧是这江南的南泥湾啊。”同时用脚狠狠跺了老婆一下。雪凌只能自找台阶:“既然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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