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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兽(第1页)

复杂的珠宝镶嵌

造蜥蜴是件麻烦事儿,上帝一定比创造别的动物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心思和精力。

蜥蜴的鳞片碎细,又不像鱼鳞那样有种流水线加工的痕迹,蜥蜴的每颗鳞粒都由纯手工制造,有独特的颜色、光感、硬度和方向,几乎需要动用最古老和最复杂的珠宝镶嵌工艺。它慢慢抬升……洛可可派镶满碎钻的脸、多褶的彩色喉囊以及脊椎骨上夸张的锯齿形旗帜。它的眼神沉着、倨傲、冷冽,气宇不凡。很难有蜥蜴这样的动物,同时结合极端的美与极端的丑,混乱交错的审美呈现,让人瞠目结舌。

蜥蜴里最有名的当属变色龙:擅长色彩的绘画大师,伟大的魔术家。

厚实、涂满眼影的眼帘,总让人感觉它睡意惺忪;但有时看到那甲亢患者般鼓胀着、半突出来的眼球——咦?它有360度的双眼皮。环形眼帘,盔状头饰,鹦鹉螺一样盘卷的尾巴,浓墨重彩的变色龙从着装到表情,戏剧感都很强。它像舞台上的贪吃鬼、阴谋家,或者国王身边的弄臣。变色龙的样子,有时看起来就像微雕的恐龙,神秘而古老。

人们认为变色是为了用拟态隐藏自己的想法,不过燕雀之志、小人之心。如果现实中观察,通过变色,它甚至更为夺目。变色龙是动物界的珠宝,在光线的照耀下展现惊人效果。无论搭配多少种颜色,也万般精妙。珠宝镶嵌在黑丝绒上,而明亮夸张的变色龙,有本事把自己镶嵌在珠宝般色彩丰富的植物里,并成为其间最耀眼之物。在某种光线、温度和情绪下,变色龙都要对此表达与众不同又随时更新的独特态度。

据动物学家的最新研究,变色可实现同类之间的信息传递。若属实,无论是人类的表音还是表意的文字,和变色龙相比都相形见绌。比彩虹还丰富的图案是它的语言,瞬息万变……这是巫师的天书,神灵的魔咒。

鉴于不能第二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的真理,我们也不认识任何一只变色龙。因为,很快,它就不再是它,身上的斑斓图案就像流走的河水。

不断地,使自己的下一秒钟不像上一秒钟——这是持续的背叛,变色龙像逃开债务一样逃开自己。有意思的是,变色龙的学名是避役,就是避开劳役的意思。变色龙很少四处奔波,总是原地不动地施用诡计,守株待兔,迹近不劳而获。舌头折叠在宽阔而略显傲慢的嘴里,深藏不露。它不必考虑与猎物的亲近的距离,变色龙是个远程射手,能够岿然不动地完成猎杀。无需支付体力,变色龙只需闪电般伸出原本折叠着、两倍于体长、满是黏液的长舌头,就可以轻易得到它的正餐——不过相当于用稍长些的筷子去夹取盘中餐罢了。

热衷变化,厌恶缺乏奇迹——变色龙不仅把这种生活原则贯彻在图案设计上,甚至体现在食谱上。多数变色龙会对单一食物产生厌倦,甚至绝望……坚决抗拒单调,松开它有如爱情般既鲜艳又缠卷的尾巴,变色龙选择死。

漂亮的混血儿

我在北方乡村见过一头威风凛凛的骡子,庄严的美貌几乎令人起敬。它垂下的眼睫,具有新月的弧度;等它抬头凝视……我觉得,只有骡马的眼睛,蕴蓄万重山水,配得上“会说话”的形容。其他物种,或如兔子呆萌,或如狐狸狡狯,相对来说,动物的眼神内容单一,禁不起两种以上的解读。而这只骡子,全身细节禁得起逐一推敲:高踵小蹄,短鬃蓬尾,筋腱强韧,隐现于精干的四肢里,连耳朵都是古朴优雅的土陶色,廓尖渐成窑变后的釉黑。高大威猛的骡子,走起来简直像健美运动员的肌肉展示,臀部曲线,格外饱满生动,堪称性感。

就像人类中漂亮的混血儿,美貌来自基因的重组;骡子的血统,来自更为大胆的跨界,它是两种动物之间的乱伦,迸射出的激情产物。骡子分为两种:公驴和母马的基因容易结合,骡子多是以此杂交而成,称为“马骡”;公马和母驴的结合概率极小,称为“驴骡”,所占比例甚微。

骡子从小就体现出能力和品性上的优越。骡驹合群,胆大聪明,活泼好奇,机警勇敢。作为马和驴的后代,成年骡子的个头却不是两者的平均值,它的体型更为高大。不仅如此,骡子的力量强劲而持久,既有驴的负重能力和抵抗能力,又有马的灵活性和奔跑能力,耕挽之用胜于父母;食量一般,能粗饲;脾气温顺,耐劳;更长寿,抗病力的适应性强。人类役用骡子拉车、耕地、驮东西,即便背负沉重的挽具和物品,它依然脚步稳健,路途陡峭也不会滑倒。骡子,再好不过的血肉工具,再好不过的肌骨器械。从审美功能到实用功能,骡子,都是完美的。

哎呀,的确是受人欢迎的役畜——它干得多,吃得少,甚至不需要私人生活的空间。骡子有雌雄之分,可惜几近装饰:由于染色体的先天性差异,骡子难以繁衍。无论怎样的高大、温顺、有力,它的情欲,技止此耳。

我不了解骡子的生殖,不了解它的爱情以何种形式达到峰值。是一清至骨,毫无杂念;还是情欲荡漾,却毫无作为?是否纵欲后无需承担生育的责任,反而可以享有终生的快意,无牵动、无挂碍?抑或,这是僧侣一样的骡子,它是最克制的动物,由此节省了所有的血脉、情感、家庭和未来?

人类肉食,少有听说吃骡子肉的,就习性而言,有若处子的骡子难道不相当于动物界的童男童女吗?也许这是出自对圣徒的禁忌。不仅因其罕有,比骡子珍稀的物种多了,不是还没有躲过筷子的夹击?不吃,因由,也许近于不吃唐僧肉的尊重或慈悲。

骡子这种动物本来在自然界是没有的,是人类祖先在两三千前,采用杂交手法培育出来的。对役畜来说,人成为造物之神,他可以创造无有之物。而骡子存在的意义,似乎仅仅因为人类需要它的劳动力。骡子无后,这是一种对驴马乱伦的惩戒吗?是对非法的性关系给予的严厉的种族制止吗?其实骡子无辜,它替逾越界限的父辈受过。人类社会亦如此,一代人的灾难未必在当时呈现,恶果往往在其后代那里得到放大倍数的彰显。

最好的种子得不到繁衍。骡子,作为进化杰出的代表,继承了完美基因,似乎已无通过繁殖来更新和提升的必要。然而,隐藏其中,是一种残酷的淘优机制。这和上帝拆毁建到高处的巴别塔,本质上是一个道理。我们缄默,因为,看清神明对骄傲的刑罚、对优秀的惩戒。

小灵魂

草叶上的蜻蜓,像枚盛夏的胸针——用如此轻盈的金属,精湛得,像天使才能打造的首饰。它们漫天飞舞,不像现实主义的昆虫,更像幻境中的精灵,镀满梦想、诗意与唯美的虚幻之光。没有什么不是优雅的,甚至空中交尾,有若飞舞中的性爱芭蕾;蜻蜓点水,即使作为产妇的时候,它们也丝毫没有破坏自己的芭蕾体形。躯干纤细,翅膀却是挥霍铺张的,在重与轻之间,凝练与夸张之间,一只蜻蜓拥有绝对的完美。所以动画片里的小仙女,常以蜻蜓为蓝本,因为它非人间的气息……极轻,相当于具体而微细的小灵魂的体重。

近看,我觉得蜻蜓是几乎没有肉体的生物——用纤细的金属丝、极薄至通透的塑料薄膜组装,充满后工业时代的现代感、几何般简捷的设计美学。只剩经过烘干处理的枯燥的金属涂层,蜻蜓被压尽所有水分,干而暖,偶尔错觉它像夏天的钨丝一样发烫。同样是钨丝般的细腿,无序挣扎,碰得我的指端痒痒的。鞭节状的腹腔,细得随时断掉,中间有道狭窄而齐整的裂缝,随着呼吸,缝隙在极细的尺度里产生微弱的变化,像刀刃深切进去又抽拔出来的感觉。蜻蜓,顶着节庆日里大头娃娃那样的颅具,一副本意美化却是效果丑化的儿童样貌——两腮鼓胀,下巴方硬,眼睛大得几乎吓人。发达有力的口器,让蜻蜓的确拥有强悍无比的大下巴,我喂草叶的时候,它的嘴角很快涌出咀嚼后的绿色泡沫。它的复眼,是由赛璐珞制成的两个大泡泡,在凸透镜的效果里,我从中看到无数密集的黑点,令人晕眩……蜻蜓,来自古老的生物,亿万斯年它从未改变样貌,从未改变它有如上帝般密若繁星的万能的复眼,仿佛能够收拢每缕闪耀的光线,每张沦陷到黑暗里的面孔。

蜻蜓一直是我最钟爱的昆虫形象,我由此遭到女友刻薄的讽刺:“我没看出蜻蜓和蚊子有什么本质区别,好比,同样是肌肉男的拳击手,只是重量级别不同罢了。”我反驳:“蜻蜓与蚊子,就像神仙与鬼怪都是非人之物,蜻蜓是消灭蚊子的,所以它是更大的神。”

正是因为做过这样的比喻和辩护,所以我记住了那个平凡的画面,记住了那只死去的蜻蜓。蚂蚁集中包围它的头部,数量很多,几近完全覆盖,使这只蜻蜓看起来有些恐怖,像满头蛇发的美杜莎。死蜻蜓看起来毫无肉质可言的精瘦躯干上也爬了一些蚂蚁,不如头颅上面多,保持着透明琥珀色的拱形翅膀却完美无损,上面没有任何入侵者。这头栽倒蚁窝旁边的蜻蜓,就像一架失事的飞机,正遭到残忍的围掠。经过蚁噬的密集痛楚,这小小的圣像般的十字架倒塌了……而那些蚂蚁最初来临的时候,很像朝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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