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流体发现之前,人类对曲率驱动的研究就已经持续了数十年,却始终处在理论阶段,因为曲率驱动需要制造强大的力场,不仅耗能巨大,当时材料也无法满足曲率发动机的正常运转。在重流体资源被发现后,核聚变发电机、反物质引擎和重流体电池相继研制成功,人们看到了研制出曲率发动机的希望,迫切想把之前的理论付诸实际,却不想此时争夺重流体资源的战争爆发,国际合作因此中断,曲率发动机的研究也就此搁浅。伊斯坦堡协议后,随着战事的平息和地球环境的进一步恶化,星际移民热潮重新兴起。上一次这股热潮涌现还是在火星开发时期,那时的火星被宣传为下一个地球家园,甚至一度成为一些旅游公司的奢侈旅游地,但很快人们就发现它的改造成本过于高昂,以至于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或者组织可以单独承受,特别是经历过战争后,人类对彼此的信任跌入了冰点,要想完成如此浩大的改造工程更是一种奢望,于是相对折衷一点的方案——星际飞船的研究——被重新提上了日程。毕竟即使不做星际探险,单单把它用作太阳系内的运输工具也不是件坏事,至少综合运输成本比现有的太空艇划算得多。此时因为有以往战争中各国对重流体材料研究的积累,客观上促成了符合飞船发动机要求的合成材料的研制成功,使得建造大型星际飞船成为可能。联合国太空署顺理成章的拟定了新的星际探索计划,而计划最终得以实施的标志是幽灵星的发现,它直接决定了将要建造的飞船的生态构成和发动机的动力需求。这艘首先被确定设计和制造的飞船被暂时命名为“星舰”,相关的宇宙探索计划被命名为——星舰计划。
马克莱尔作为联合国太空总署的一员,是飞船建造重启后最早一批参与进来的航空员之一,期间由于资金不到位,项目一度进展缓慢,他本人也由青年进入到了中年,职位从普通的航天员被一路提拔到了主管星际航天员遴选的众多副司长之一。但官职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与星舰计划朝夕相处那么多年,登上星舰航行才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这十年来,他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次来到施工现场。马克坐在台阶上看着远处施工场地正在建造的一截星舰主体舱发呆,这是星舰前端舰桥的一部分,现在还完全看不出飞船的形状。现场的施工人员大部分已经下班,整个建造区域异常安静。某个瞬间他感觉自己正在看着诺亚方舟的内部,那个巨型的拱顶就像是一只倒扣着的巨大舢板的龙骨。
一个人轻轻拍了他一下,他转过头瞥见一个银发苍苍的老者,老者轻轻一笑,在他旁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这么晚还不回家?”老者看着前方开口问道。
“在家无聊,就想过来看看。”
“恐怕不只这个原因吧。”说完扭过头来,两人相视一笑,老者接着问道:“小莱尔呢?”
马克显得有些无奈:“还能在哪?”
老者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默了一会,突又说道:“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老者欲言又止。
“船长,以我们的关系,有话你就直说吧。”这么多年的同事,马克早已把现任船长霍夫曼当作了父亲一般的角色。
“既然你已经组建了家庭,为什么还执意要报名呢?你知道,这一去,或许就是永别。”
马克看着那巨大的金属框架沉默良久,曾经他一度有过放弃的念头,所以才和现任妻子梅特纳结了婚,可每当仰望天空的时候,他远航的又会被重新勾起,那深邃广袤的蓝似乎有一种魔力吸引着他。在他幼年时期,孤儿院他住的阁楼上有一扇面朝星空的老虎窗,他所有的沮丧都能在那面窗户的注视下化作迷人的美梦。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颗星球,在那遥远深邃的宇宙一定有他的另一个故乡,就像他无数次在梦里梦到的那样。
“我离婚了。”马克轻描淡写的说道。
霍夫曼有些吃惊,却不意外。马克是一个重情义却也有原则的人,和他共事过的同事都对他赞赏有加,但他对婚姻的经营却始终不得要领。自己因为临近退休,又没有子女,常常得闲带着他的儿子小莱尔,霍夫曼知道小莱尔非常敬重爸爸,甚而到了崇拜的地步。不过也因为这个关系,他时常发现小莱尔身上有些微淤痕,追问之下,孩子也只说是妈妈心情不好,然后话题很快又转移到了爸爸身上。虽然孩子不愿说,但可以看出马克的家庭并不和睦。
“好吧,有些事情不能勉强那孩子以后怎么办呢?”
提到孩子马克有些犹豫,婚姻他无法左右,但孩子是无辜的,他当然希望能多点时间陪他,可眼下飞船已经进入了主体建造期,对于船员的初期培训已经开始,他没有太多时间去管他。
“只能交给他的妈妈了,我会尽力抽空去陪他。”马克言语中透着无奈。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让他来找我,毕竟我差不多退休了,现在手头没什么事。——小孩子对科学知识很感兴趣,经常问我一些关于天文物理方面的问题,我很乐于做他的启蒙导师。”
“这怎么好意思,前阵子已经够麻烦您的了。”马克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
“不不,我很喜欢他,”霍夫曼连忙解释道,“我是说他的性格。”忽而又压低了声音,“而且我相信”他扭过头看着前方,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什么?”马克没听懂他的意思。
“没什么。”霍夫曼不想解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接着说道:“这个星期天是我的退休仪式,你一定要来,可不能像应付小莱尔那样说忙了。”
“不会吧,这么快?”他以为船长退休至少会等星舰建成之后,毕竟已经开工,但当注意到他的苍髯白发,马克才惊觉时间如白驹过隙,他认识霍夫曼的时候还是在他的中年时期,以现代的医疗技术来说,从中年过渡到老年是个很漫长的过程。
“一艘航船总有靠岸的时候,更何况我是一个从来没有上过船的船长,就像没上过战场的唐吉诃德,虽有遗憾,却是必然。”霍夫曼叹了口气,起身道别:“到这吧,留些话在我的退休仪式上说,别忘了来。”说完拍了拍马克的肩膀回身走去,马克目送他走了几步,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又停下来,转身补充道:“对了,叫上孩子和他妈妈吧。”
几天后,霍夫曼的退休仪式在太空总署的一个小型会议厅里如期举行。虽然他只是负责前期筹备工作的名义船长,来的人不算多,但都是非常有分量的人,因为他正是重启这一计划的核心人物之一,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当前的星舰计划。而且他本身是应用物理学领域的知名学者,这使得他得以冲破各国政治的藩篱去接触不同国家的科学家,这些专业人员为弥合各国的战争创伤起到了润滑作用,至少让各国在开辟新世界方面很快达成了一致。毕竟不管谁看着这满目疮痍的地球,都会向往一个美丽新世界。
霍夫曼开始介绍现场来宾,首先是包括南仁冬博士在内的一众从发现幽灵星到飞船的设计验证起到关键作用的科学家,是他们的发现和努力促成了星舰计划的成形;接着是星舰计划的赞助商和支持者,如阿氏能源集团的新掌门人和各国政商界代表。期间霍夫曼调侃起阿扎科夫家族来,“正是因为有了你们家族,让人类现在有了远征的机会。”现场响起了应付式的掌声,停顿片刻,他脸上堆着笑容补充道:“拜您所赐。”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阿扎科夫三世只得尴尬的陪了个生硬的笑容。发现重流体的古登堡计划正是在他的家族前辈主导下完成的。重流体资源虽然带来了科学和应用技术的飞速发展,却也引发了各个国家对重流体资源的开采和争夺,为此引发了大大小小数百场战争。更可怕的是过度开采,一些发达国家的政客不断鼓吹地球的自愈能力和重流体资源对自身国家科技进步的重要性,这加剧了重流体资源被无节制的滥采。同时为了减少开采成本,重流体资源的矿井往往设在本就不稳定的达-贝尼奥夫带上,这些地方的滥采使原来相对稳定的板块运动又活跃起来。一时间地震和火山频繁暴发,释放出大量的镍、硫化物、二氧化碳等物质,地球温度在短时期内极速上升,浓重的火山灰遮天蔽日,人们此时开始担心起地球会因为阳光被阻挡进入漫长的火山冬季,引发多峇巨灾。各国利用手中的科技——包括气象弹、主动气旋和气候塔等手段,试图调节大气气候,以清除平流层的火山灰和到处弥漫的有害气体,却不料因为温度还未降下来就提前解除了火山云的束缚,地球变得湿热无比。而各自为政的清理行动,也让地球本来有规律的气候彻底失控,四季颠倒,厄尔尼诺、拉尼娜和热穹顶等极端气候现象频繁出现,引发了各地持续不断的森林大火和洪涝灾害,加之连年战争和为了提炼重流体资源造成的化工污染,生态环境不堪重负,整个世界犹如一幅三叠记晚期的末日景象。
马克坐在后排叉着手认真听霍夫曼侃侃而谈,时不时露出赞赏的笑容。小莱尔坐在旁边也学着爸爸的样子伸长脖子听着,虽然有些典故他听不懂,但是他还是能感受到这个老人虽然平静却充满趣味的一生。只有梅特纳在一旁听得有些不耐烦,她本来也不想来,只是在马克的再三要求下才决定出席。她并不是对马克全无感情,甚至还一度觉得马克的职业相当帅气,只是当她知道马克报名了星舰远征队之后,两人的矛盾就开始激化。她并不想随队远征,那是一个长达一个世纪的漫长旅程,从马克报名的那刻起就意味着永别。她可不想某天带着孩子指着天上的星星说:“看,你的爸爸就在那在那满天繁星之中。”有些事情,看似浪漫,却是由苦涩和孤独堆砌而成的,她没有这么伟大,也不想成为伟大的背景板。
演讲结束后是授衔仪式,之后是酒会。拿到证书的霍夫曼客套一番之后,并没有急于退场开始酒会,他整了整塔士多礼服的领结,清了清嗓子,几句话便让现场听众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讲台——他要借这个机会,举荐自己手里握着的一个新任船长的候选名额!而大家都知道,他的意见很大程度上能左右船长的选拔活动。
老船长对飞船的一番肺腑之言后,马克渐渐明白了老霍夫曼的用意,他也猜出了霍夫曼举荐的人选就是自己,之所以说了那么多候选船长的优秀以及自我牺牲精神,不仅是说给大众听的,更是想说给他的妻子梅特纳听的。关于霍夫曼为什么不事先征求自己的意见,霍夫曼后面有过解释:他的综合素质自不待言,作为一个掌管着近万人生死的船长,要快速适应所有的突发状况,那怕这个状况是你不愿意看到的。另外这个决定也相当于同意了马克的上船申请,即使他竞选失败,仍可以保留着一个上船名额。马克沉湎于这种喜悦和不安交织的情绪中,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的思绪被拉回到过去发生的一系列往事当中,纷乱的信息向他扑面而来,各种情绪伴随着巨大的荣誉在理想即将破壳而出的悸动中搅动着他的心房。
当霍夫曼叫到他的名字的时候,所有人都扭头看着他,他正失神的看着前方。小莱尔拍了拍他的手臂叫道:“爸爸,爸爸,老霍叔叔叫你上去讲话呢!”他这才反应过来,略带歉意的颌了颌首,走出观众席来到讲台上,霍夫曼笑着和他握手拥抱退到一旁。
灯光柔和的打在他的脸上,他像往常一样保持着习惯性的微笑,虽然以前有想过竞选词,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过于空洞,他按照惯例先表达了感谢,对船长、同事、朋友,可当“家人”两个字溜到嘴边的时候,他又有些犹豫了,那是很短的一个瞬间,甚至在场的嘉宾都没有察觉到,大家只是满怀期待的看着他,而这一个小小的停顿被老霍捕捉到了,因为他知道马克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梅特纳正拉着小莱尔离开会场,小莱尔边走边回头看着台上的爸爸,嘴里似乎在轻声的说着什么,这是爸爸的荣誉时刻,小莱尔并不想大喊大叫破坏气氛,但是眼神里却充满了不舍,而这个眼神牢牢的刻在了马克的心里,成为了他心里永远的痛。
这之后的许多年,他再也没能看到小莱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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