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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第1页)

不上机器,他靠粗估,一些主要的物理量他自己通过粗估计算,就掌握了。所以,他能大致知道你们算的对不对。

彭桓武的粗估方法,就是首先要抓主要矛盾,主要矛盾解决了,再讨论次要矛盾。这个矛盾的次要方面有什么影响,再做个大致的估计,这样就势如破竹,很快进行下去了。胡思得说,我们那时大学刚毕业,经常看到这些专家互相争来争去,有时候争得面红耳赤。黄祖洽同志有一次和我去散步,他当然是高一辈的了。我随便跟他讲起白天专家们争论,他们知识很渊博,看问题很深刻。黄祖洽说,你不能光看到他们学术水平的渊博,你得看到他们那些思维方法。如果你能把这些优点都学到,你就成为了不起的科学家了。他跟我讲,彭公彭先生有个著名的公式,如果有个分子分母,分子是三,分母是零,就可以得无穷大。这是什么意思呢?问题很繁杂,好多个因素,你总要抓住主要的东西。他就把两个因素进行比较,甲比乙,如果乙比较小,小的可以看成零,那不就等于无穷大了嘛。这两个东西,如果甲比乙是等于三的话,也就是说甲的影响比乙的影响大三倍的话,你就可以把乙看成零,暂时不要考虑它,你集中精力先把甲处理好,甲处理好了之后,你再回过头来继续研究乙的影响。我觉得这个概念非常重要。刚开始我们都不会搞原子弹,那时候到处都是问题。比如计算到那里发现不对了,不对以后,后面就没法干下去了。因为你怎么知道你现在算的是对的?如果不对,从现在开始就不对,那再往下算,肯定就不对了。所以我们就想有什么问题,大家来讨论。当时王淦昌、彭桓武、郭永怀、 程开甲这四大巨头都已经来了,再加上邓稼先、何祚庥、黄祖洽,应该说全国一些著名的物理学家,都集中到我们这儿,大家来攻克这个东西。每个人都从自己所熟悉的业务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到底在什么地方。怎么会差出来啊?为什么别的都对,到最后就不对了?我们更多的总是自己来找原因,因为我们过去不会,总怀疑自己错了,想办法做各种各样的改进,这样先后搞了九次。比如今天有同志提出来,你有一个数没考虑进去,好,就把它考虑进去,算完差不多。大家议论纷纷,在这过程中院里建立了一个非常好的风气,刚毕业的大学生,可以和那些权威平起平坐,因为第一手材料在我们这儿,是我们计算出来的。

19。龙头舞起来了(3)

那个时候风气比较好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这些问题都是新的,不论领导还是群众,大家都没有条条框框的限制,不是说哪个领导对这个问题已经很清楚了,他是权威得听他的。竺家亨说,专家和领导们都特别忙,像朱光亚有时还要忙家务,洗衣服做饭,有时我们去他家,他出来和我们握手时手还是湿的,有些不好意思。老邓当时也一再强调,要平等讨论。我们的专家像周光召、黄祖洽等人,调来之前就已有名气,而且各有各的脾气。像黄祖洽脾气就特别大,有一次一个新分来的大学生去向他请教,他指着人家说,这个问题你还来问我吗?你要是我儿子,我两巴掌扇你一边去。而老邓他就能把他们都磨合起来,一起齐心协力攻关。当时大家对这些问题都不清楚,我们搞计算的有具体计算的实际经验,领导因为业务基础比较好,根据我们的计算,他们有分析判断的能力,这个时候就强调在学术讨论会上,充分发表自己的意见。当时为什么要做这么多次计算,是因为每遇到一个问题就要搞懂弄通。比如那个数据问题,就费了很大劲,后来周光召看了我们的结果,提出来一个最大功的原理。他意思是说,你一共装了多少炸药,这些炸药能量全部放出来,而且是根据它哪些部分要往外分散,哪些部分可以往里用,把最大的可以利用的能量,形成爆轰波往里传。经过分析计算,得到的结果是根本不可能达到苏联专家说的那个数据。这样大家就没有话说了,因为你把所有的炸药都用上,你还达不到,那你说这个数据对吗?老周他很有个性的。科研的东西他抓得很牢,当时是60年代初,政治活动很多,一会儿开会一会儿劳动什么的,周光召有时就要发火。他说不行,我们的工作时间都被占了。比方说要组织歌咏比赛,大家晚上老去唱歌,有时他把大家集中起来,有时就下命令不许去唱歌,他很果断。后来“文化大革命”给人家贴大字报,说周光召冲击政治。当时政治部门有的人对他很反感,因为好多政治活动要开展他就阻拦。他说不能那么做,我们的时间都给你挤掉了。

32岁的周光召运用大学里面谁都学过的热力学知识,从第一原理出发,用不等式论证出苏联专家的一个数据是错的。不久,中国制造的第一台计算机也用到原子弹的设计上。理论部的副主任、偏微分专家周毓麟带领一批人编写了原子弹爆炸前的总体程序,进行了力学模拟计算,计算结果与先前的九次计算相差不到5%。而且,十分巧合的是,他们在计算过程中,还真出现过苏联人提到的那个数据。有人分析,苏联专家给的这个数据可能是说错了,或者译错了。周毓麟认为,苏联人在计算过程中,对某一瞬间的步长取得不是足够小,因而导致了这个数据的突跳。

周毓麟说,它那个数据是不对的,而且我们也通过计算弄清楚了它为什么不对。在计算过程中你处理不好,就会出这个东西。我是1960年5月份调到九所来的,那时候我在北京大学微分教研室当教员,主管一点儿教研室的事。有一天我上课下来,十一点钟下课,总支书记说找我谈话,我说什么事?他说要调你工作,我听错了,以为要调我的人。我说你要调我什么人?他说不是调你的人,是调你。他说要调你到二机部,搞保密性质的工作,今天下午两点钟报到。我说没意见。我要告诉我爱人去,她在讲课还没有下课,我告诉她我调到二机部,很快要到三线去,下午就去报到。她知道我要搞的工作是保密的,她不问,我也不说。到了二机部以后,邓稼先他们开始找我谈,谈了半天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因为原子弹这个词始终没出口。直到一个多月后,宋任穷才说,我们是搞原子弹的。1964年原子弹爆炸,到1984年庆祝原子弹爆炸成功20年,我们所里在新影礼堂开庆祝晚会,家属也去了,这个时候才说我们所搞原子弹。所以我老婆回来说,啊,你是搞原子弹的呀?那个时候我到这边已经工作24年了。我说那你以为我是搞什么的?她说我以为你是搞导弹的。来了之后他们分配我搞爆炸力学,我当时也不懂。很快就进行计算,和彭桓武讨论各种办法。美国搞原子弹氢弹的时候,那个泰勒,以后不是叫氢弹之父嘛,他说有一座不可逾越的计算高山,如果这个不解决的话,原子弹氢弹就出不来。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才研制出来每秒1000次的计算机。可我们当时只有104计算机,第一台放在数学研究所,各个单位已经分好了,两年里的时间都排满了。到第二台104出来的时候,东直门外738厂造的这个机器准备给上海,机器已经在北京车站了,二机部知道以后,就求柯庆施,当时他是上海市市长,求他帮帮忙,把这台机器给九所,这样咱们才用上一台104机的主要时间。秦元勋和姜德培都是数学领域这个年龄档次最尖端的人。人家说南边有个任叶千,北边有个秦元勋。姜德培去苏联以前,是北大概率论教研室主任,也是数学研究所概率室主任。他到苏联待了几年回来了,点名要他到九所来。为什么到九所来呢?就是我比他来得早,来了以后,周光召和我们理论部的人看美国的那种解密的科研报告,科研报告里面有很多数学文章,数学文章里边有百分之六七十的文章,是蒙特卡罗写的。蒙特卡罗是搞概率的,咱们一想搞概率的就是姜德培,让周光召去跟学校说要调姜德培。那个时候的机器和现在还不一样,当时的机器就是手编程序。开始编的时候,你编哪一部分,我编哪一部分,都分好,组长汇总,但怎么也通不过,毛病多得不得了。后来支部下决心一部分一部分通,而且试验不能超过三次,要不你的程序重编。编了程序写好了以后,在里边修改还是怎么样,是不敢随便抄一遍的。抄一遍的话,你要把抄错的东西查出得花一个月,机器才能算出你的错误来。所以这个东西很复杂。当时这个东西是精密仪器,机器程序有好多盘,上海有一个100万次的,叫655。做好了以后规定,不是八级工,不许碰它。磁盘专门有一个空调,老出毛病,刚研制好的时候,进机房脚步重一点儿,它就出毛病了。那时所里的研究环境非常好,最容易出成果。

19。龙头舞起来了(4)

后来的实验都证明,九次计算的结果是正确的。

发愤苦战的岁月,也正是全中国极度饥饿的时候。在所里,有时候干到深夜,忽然见一个同事拿出几个火烧,大家便一哄而上乱抢起来。年纪稍大的邓稼先忍了半天,咽着口水说,你们吃,也给我留一小块吧。饥饿往往使一切身份失态。在当时,抛开信念,仅从生理角度讲,能填饱肚子,便是最大的愿望,也是最大的满足。直到第二天上班,大家还在津津有味地谈论着那几块少得可怜的火烧。似乎虽然不能经常吃到火烧,但仅仅从嘴里多说几遍,便能满足那种饥饿难耐的欲望。

1959年的三八妇女节,食堂只给女同胞会餐。饥肠辘辘的男子汉们闻着食堂飘出的香味,止不住一个劲吞口水。其中一位忍不住感叹道,唉,今天我要是妇女就幸福了!邓稼先一听,说不出话来。临到下班,他对满屋子的男人们说,走,我请客。办公室里顿时一片欢呼。到了城里,邓稼先花了十元钱,众人在饭馆里狼吞虎咽,猛吃了一顿。

1962年9月,九所提交了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的初步理论设计方案。

20。狼爪子伸到了被窝里(1)

炮轰学在中国还是空白—— 做成第一块聚焦元件:坐标一号—— 一个窝头两个人分着吃——“从振兴民族这一点来说也要干好”—— 两个方案的争论—— 事实说话,民主决策——以陈能宽方案为主取得成功—— 王淦昌方案后来也做成了

爆轰物理试验研究,有两个目的,首先是验证原子弹的理论设计,对部件进行动态考核,从理论与实验结合上来完成和完善理论设计;其次是要靠试验来解决原子弹研制中的一些关键问题,摸索产品设计的基本规律和各种参数的设计方法,解决理论计算无法解决的科技问题。

1960年1月,经中央军委批准,九所同当时还在中国的苏联专家列杰涅夫商定,开始在工程兵科学实验场一角建设小型爆轰实验场,代号为17号工地。实验场位于燕山山脉的长城脚下,曾经是一片古战场。4月上旬,当试验场工程正在紧张修建时,为了抢时间,吴永文就领着人马在临时工棚里开始了试验。参与初期爆轰试验的孙维昌说,我那时刚到二机部报到,宋任穷从苏联一回国就来看我们,说是苏联靠不住了,中央决定自力更生。我当时任二室副主任,陈能宽任主任。我主要分管炸药成型工艺的研制工作。吴永文副主任先到西安抓雷管研制工作。一开始,我领着二、三组的同志消化苏联设计二分厂各子项的资料,提出了一些疑难问题,请苏联专家答疑。可是,凡涉及到工艺、炸药、材料等方面的技术问题,苏联专家都是一句也不讲。我们当时通过总参借用工程兵的试验场,叫17号工地,在官厅水库那边,加工工房才刚开始建,但上级要求我们五一节前一定要拿出炸药柱,打响第一炮。看样子五一节以前工房还交不了工,我们只好搭起帐篷做工房,在帐篷里搞注装炸药。那时我们国内就两种注装炸药,主要的单质炸药一个是TNT,再一个就是黑索金。容器都必须用铝和铜的,不能用有色金属的。那时候没有啊,我们就到新街口商店去跑,买那些铝盆铝锅铝勺什么的。熔药桶是两层的,夹一层,中间要通蒸气。我们在车间焊接这个熔药桶时没有模具,就想了个笨办法,用牛皮纸把它卷成圆筒,然后把炸药熔化以后装在圆筒里边,成了。4月份的一天,上游又是大风又是大雨,下来一场山洪,把我们的帐篷工号都冲掉了,我们刚焊接好的熔药桶也都给冲到了官厅水库,去找回来一看,全碰坏了。大家心里难受,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只好重新搭起帐篷,不分白天晚上,在那从头开始搞。到4月底的时候,我们终于做出了两三发药柱,打响了第一炮。随后,边生产边研制出各种不同规格的炸药零部件,满足了四、五组同志做爆轰试验的需要。在这期间,我们上了混合炸药,要求爆速高、能量高、密度大。这个时候就遇到一个要解决质量上缩孔的问题。药柱不能有缩孔,也不能有裂纹。我们加工车间条件不具备,做不了那个球,因为球模具要求精度很高,特别不好做。我说我回我们厂子去吧,回娘家求援去。回到我们厂子,把情况一说,厂长书记二话不说就给了两套小球模具。我本来跟他们说明白了,我们该交多少钱就交多少钱,但他们一听我们是搞这个东西的,不要钱,白送。

爆轰现象的发现可追溯到1881年。中国是黑火药的发源地,有许多应用进展,但以高能炸药为主要研究对象的爆轰学,在中国一直都是空白。当时为爆轰实验提供炸药部件的工程师张寿齐说,爆轰试验开始时,熔炸药用的蒸气锅是在护国寺买的一个普通的茶水炉,熔药桶是从工程兵借助来的,用马粪纸做的药模代替金属药模,用人工搅拌代替机械搅拌。蒸汽熔化的炸药气味刺鼻,毒性大,帐篷里满是雾腾腾的粉尘和蒸汽,让人窒息,但越是这个时候越需要尽快搅拌,只有这样,炸药部件密度才能均匀。靠这些土办法浇铸出了第一批炸药部件。17号工地那里正好是个风口,一刮风,就沙尘呼啸,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夏天冰雹有乒乓球大,能把羊打死,冬天接雷管启爆线要不断跑到工号去烤手,否则手冻僵了,接不上。

20。狼爪子伸到了被窝里(2)

刘文翰1960年从北大数学力学系毕业后,于9月份到九所报到。按那时的规定,新分配来的大学生先要下放劳动一个月,刘文瀚下放的地点是在顺义县。虽然是强度很高的体力劳动,但粮食定量却一下子从36斤减到28斤,有些同学饿得不行,只好到地里捡老百姓摘剩下的豆子,打兔子,挖老鼠洞。挖老鼠洞并不是为了吃老鼠,而是可以从洞里挖出好多粮食来。一个月后,刘文瀚来到了二室主任陈能宽手下,搞爆轰试验。

刘文瀚说,过去有这样的说法是不妥当的,说美国搞原子弹用了多少年,苏英法用多少年,意思是中国用的时间短。美国的洛斯·阿拉莫斯是1943年成立的,到1945年爆炸用了一年七个月,而我们从1960年到1964年用了4年。美国是从无到有,响不响从来不知道,而我们是知道了肯定能响,并且也多少知道一点怎么把它弄响,因为苏联专家讲过一点基本的东西。搞科学就要有科学态度,只凭时间,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说到当时搞爆轰试验这个事,爆轰属于流体力学里面的不定长运动,当时国内没有教材,国内专家只有郭永怀一个人,我们刚开始提出的口号是边干边学,干成学会。那个时候我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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