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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正统王朝 第十章 投怒苍(第1页)

却说卢韦两人进入密道,后头兵卒已然涌上。韦子壮肩膀顶住石门,喝道:“卢云!跟我一起出力!把门阖上了。”嘎嘎声响中,“武宫内劲”与“无绝心法”一起发动,石门终于缓缓阖上了。任凭外头杀声四起,门里却也听不到分毫声响。

密道关闭,柳昂天便有通天本领,那也逃不掉,想来是凶多吉少了。只是若无他率人抵挡朝廷兵马,满屋子家小也不能从容离去。说来征北都督临危不乱,至死不辱威武之名。

韦子壮掩住了脸面,好似在啜泣一般,想来他追随柳昂天已久,乍然生离死别,心中必定酸楚。卢云虽也难受,但毕竟追随柳昂天不过两年,平日也不算亲昵,自没韦子壮那般撕心裂肺。当即劝道:“韦护卫,这里都是老弱妇孺,只能看我俩的作为,你快别伤心了。”

韦子壮掩面不语,过得良久,方才定下神来。卢云拍了拍他的后背,以作安慰,问道:“这密道什么时候建的?”韦子壮凄然一笑,道:“当年秦霸先满门抄斩,哪个大臣不是提心吊胆,侯爷第二年便秘密盖了这条通道。他在出口处安排了一个老人,最是忠心不过,几十年来都在等这一刻。”

正在此时,甬道中传来大声尖叫,韦卢二人对望一眼,都是大惊失色,就怕前头有人伏击,慌忙下提气一纵,两人墙边几个起落,赶到了人群之中,猛见一名武将蹲坐在地,手上抓着一柄刀,却是中郎将石凭。韦子壮怒喝道:“石凭!你不到前面杀敌,逃到这儿干什么?”石凭慌忙摇手,喘道:“别赶我走,别赶我走……”

树倒猢狲散,看那石凭全身血污,说话时不住发抖,全没以往的半分威风。

卢云起了怜悯之意,道:“此刻多一个帮手,便多一分生机,别为难他。”韦子壮叹了口气,这人既然来了,便想把他轰出去,也是有所不能。当即道:“也好,我到前头带路,你和这石凭断后。”

韦子壮手提长刀,便往前头去了,一行人除了柳门七位夫人外,尚夹着许多家丁下人,这些人多是老弱妇孺,有的过于娇贵,难耐久行,有的惊吓过度,不住晕眩呕吐。一行人孱老稚弱,甬道里又气闷,不过行走小半个时辰,便已动弹不得。

柳门七个夫人趴倒地下,哭声震天。只是甬道里又不只柳门一家一户,那韦子壮、卢云、一众家丁,谁又不记挂自己的家人?那石凭自也有亲人家小,眼看这些女人吵嚷得厉害,霎时吼道:“你们这些贱货快快闭嘴!要哭等滚出去再哭,别再惹人烦!”

一名女子尖叫起来,正是柳昂天的爱妾五夫人,只听她叫道:“滚出去!贪生怕死的东西!给我滚出去!”霎时扑了上去,对着石凭又咬又叫,颇见疯态。

石凭抓住五夫人,重重一耳光扇出,喝道:“侯爷死了,你们这些青楼卖笑妁妓女还神气什么?做你少奶奶的春秋大梦?去死吧!”石凭当众打人,其余几名夫人慌忙去拉,七夫人尖叫道:“卢云!卢云!你快来啊!”

众人惊吓过度,一个个都有疯狂之相,卢云平日静心养性,多读圣贤书,此刻灵台尚称清明,神智自是不乱。他听得叫唤,当下抢了过来,右掌扑出,便朝石凭身上击去,左手闪电般探出,五指扣住他的右腕,功劲到处,已把兵刀夺了下来。

卢云多年未与高手较量,但他精通内家拳法,毕竟不同凡人,果然三招内便已制服老将。他点住了石凭的穴道,把刀子交给了七夫人,道:“这人再有无礼言行,一刀杀了他。”

石凭又惊又怕,怒道:“姓卢的,你……你也和这贱人搞上了,对不对……你这下流东西……”几名夫人听了这话,无不朝七夫人望来。那元配的眼神尤其严厉。七夫人面色一寒,急忙缩到卢云背后去了。

卢云听这石凭满口无耻言语,忍不住眉头一皱,顺手点出,使封住了他的哑穴。

甬道狭窄,黑暗无光,道中又多是女流之辈,众人挨挨擦擦,勉力前行。四周饮泣声不绝于耳,让人更加心烦。只是乱归乱,那婴孩却始终不哭不闹,看他睁着大眼,只在七夫人怀中探头探脑,好似颇为好奇。卢云心下大慰:“果然是将门虎子,这孩子如此骁勇,将来必可为侯爷复仇。”

又行一阵,地下湿淋淋地,两旁墙壁甚是阴潮,看来密道挖掘入地,已深达护城河下。卢云曾亡命天涯,见识远过常人,自知京城防卫以内城、外城两处最是森严,只要能顺利逃离这两处关卡,生离北京便有了希望。

约莫又走了半个时辰,一行人已至密道出口,韦子壮当头领队,侧耳倾听,不闻有啥声响,便推开密道石门,缓缓爬了出去。卢云此刻也已挤到队前,一见韦子壮出去,立时竖指唇边,示意众人噤声,跟着摆出“无双连拳”的架式,只要门外稍有动静,他便要趋前杀敌。

等了半晌,不闻异响,卢云便也爬将出去,只见自己身在河岸,深秋夜寒,此际已是中夜,秋风吹拂河面,激起阵阵寒波。侥天之幸,此地已在永定河畔,并无追兵赶来。

远处一间小屋,韦子壮正与一名老人说话,想来那人便是柳昂天安排的忠心部属了。卢云放落心事,便将柳府老小一个个接出密道。

众人爬将出来,个个灰头土脸,卢云替石凭解开被封穴道,嘱咐道:“大家同舟共济,石将军别再惹人心烦。否则休怪我下手不客气。”石凭苦笑两声,只蹲坐在地,不言不语。

万般悲苦中,一行人围住柳昂天的元配,各自抱头痛哭。眼下主公生死不明,那诰命夫人身为主母,自须拿捏主意,只是她一来年老,二来富贵,从未经历风浪,此刻仅垂首饮泣,半天说不出话来。

卢云远比这些人来得镇静。他反复踱了几步,唤来了老管家,道:“你们带得有钱么?”

乱世逃难,第一要紧的便是拳脚功夫,此节倒不必多虑,以韦子壮的身手见识,便遇上十来个土匪,也能保住老小平安。除此之外,银两便是第二要紧的东西。这一大群逃难老小足有五六十人,每日里光是要吃要喝,便是一笔花费,何况中间遇上州官罗唆、知府为难,不能没钱打发。卢云曾经流落四方,是以第一句话便问到要紧处。

那管家慌道:“走得好急,老朽也不知带了什么。”说着唤来一名家丁,取来一只大包袱,众人聚拢过来观看,虽说没来得及准备,但柳府富甲一方,里头还是放了厚厚一迭锟票,另有些珠宝首饰。

猛听元配夫人尖叫一声,从包袱里取出了一方玉石,尖叫道:“是谁?是谁还把这祸害拿出的?”众人定睛一看,却是玉玺,想来家丁走得实在匆忙,收拾满月酒的礼品时一个不察,却又把玉玺放进了包袱。那元配发狂也似,狠狠将那玉玺扔入密道,放声哭了起来。

几名夫人过来相劝,那元配却不领情,只见她暴跳如雷,尖叫道:“石凭说得对!你们全都是贱人!你们嫁给老爷,不就是要钱么!看!看!这里都是钱,你们拿了就滚!滚!”跟着拿起包袱乱抖乱砸,口中又哭又叫。众女神色黯淡,大为难堪,七夫人更哭了起来。卢云想要相劝,却又不知从何劝起,只能干着急了。

便在此时,听得一声吼,跟着一个耳光抽落,已将那元配打晕过去。卢云又惊又喜,赶忙回头去看,下手之人却是韦子壮,只见他背后跟着一名老人,却是方才见到的那名忠心下属。

韦子壮将那元配一把扛上肩头,厉声道:“听了!这里给你们立个榜样!侯爷生死如何,尚未分晓,你们这些人谁敢再闹!再提要拆这个家,须过我韦子壮这关!”韦子壮厉声怒吼,一旁石凭干笑两声,正要讥讽。韦子壮一个健步过去,将他踢翻在地,跟着怒目望向众人,森然道:“这便是第二个榜样!谁还想试试,那便滚过来。”

韦子壮为人圆滑,岂知今日逢上大关头,先是刀擒住巩正仪,控住了局面,现下又压住了众女的争执,看来柳昂天选了他做贴身头牌护卫,果然是大有眼光。

眼看众女噤若寒蝉,家丁也不敢吭上大气,卢云自是暗赞在心。他迎上前去,问道:“安排好了么?”韦子壮收敛了怒容,舒了口气,道:“侯爷当年吩咐过了,只要生出大事,便要几位夫人搭船离开,先与云风少爷会合,之后再行打算。”

柳昂天长子名唤云风,世袭爵位,久居故里,听韦子壮的意思,当是要折返山西封地,前去投奔这位大少爷。

韦子壮吩咐几句,那老人便去船坞准备。韦子壮凝望卢云,道:“你要和咱们走么?”

卢云一听这话,身子忍不住一阵颤抖,他虽与柳门有些渊源,但毕竟资历尚浅,此刻若要抽身,尚能全身而退。韦子壮猜知他的心事,登时叹道:“卢云,你过几日便要成亲,倘若要走,那便走吧。我们不会怪你的。”

卢云当年初来京城,本是一贫如洗的寒微小厮,投入柳门之后,仍是个无足轻重的马弓手,并未得到厚爱赏赐,如今的状元功名更是凭着一己的才智得来,说来与柳昂天并无干系。他叹了口气,回头望着七夫人,只见她怀抱着孩子,睁眼望着自己,目光中全是求恳,看她如此殷切,必也不想自己离开。

卢云反身望向北京,但见远处的京城巍峨耸立,不见火光大起,只黑沉沉地一如平常。想来乱事还未波及全城,顾家老小应能平安。他心中茫然,想道:“我该怎么办?跟他们一块儿走么?还是回去守着倩兮?”

此刻兵荒马乱,自己于情于理,都该回去守着亲人,只是这话要如何说得出口?他怔怔犹豫,颇难决断。韦子壮却不强人所难,他见卢云犹疑不决,登时搂住了他的腰,附耳道:“傻子啊,陪到这一步,你已经对得起侯爷了。趁着还能走,那便自己走吧,没人会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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