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有得到颉利的许可,关键是他现在不肯说一句话,完全不将他一颗红心中的真实意思透露出来。那他到底是许可还是不许可呢?就只是那么轻若无物的抱着我。众目睽睽之下,真是羞煞了人。
我有些反攻倒算地瞪着他。因为这样太别扭,太丢脸。他倒是不察一般地悠闲自得。而且,我现在的这个仰头的角度,又让我格外地正对上阳光,让我觉得阳光它分外刺目,也只能徒然地闭紧双眼装死。听着他安然平稳的心跳,但感自己的一颗心跳得格外快些。
不过,我心下又开始胡思乱想,唯有一丝侥幸升得明亮愉快,反正,他们不知道我的真实姓名,现在要丢的其实是那个睛柔的脸;又反正,以后我终归是会离开这里的,丢一丢晴柔的脸,也不会出什么大事。现在我顶着这张脸,顶多是,出去的时候,遭几个白眼;有史官写史的时候,如果实在无的可写,以我为个原形,以晴柔为定义,多延伸出几则红颜祸水的例证来,也就罢了。
就在我俨然心宽,觉得这样其实也没有什么的时候,这个颉利就着实制造出了有什么。他将我的双脚裹进怀中,我立时感觉到了他怀中热烈的温度,这种温度一路游走向上直直窜升到我的脸颊上来。我想它可能已是红得刺眼了,快赶上苹果了。
他藏好了我的脚,就一路将我抱了回去。一路听得那镇定轻迈的脚步声,我那战战兢兢的心,终于知道什么是投怀送抱了,并很亲身地演绎了一下,那就是像我这样,大老远地跑来。给他一个机会,一个抱着送回去的机会,这个词,就这是这么一语中的地深深地刻画了眼下这个场景。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则是今天我第二个弄懂的句子。这说得也是,与我现在吻合得不差一毫的情境,那就是颉利抱我回去,这一条跑是何其的漫长,我在其中问天问地。问自己,想着如何才能很慎重地,劝他把我放在这里就可以。结果这个这里,终而延伸成了终点。
觉出他的停顿,然后有开门的声音,响在耳畔。我偷偷睁眼,看到侍女。正为他打开房门,我们进到一间屋子。四周摆设入得眼来,心下骤惊,这可不是我的那间屋子。
他入得室内更加大步流星,转眼就绕过屋子中间的屏风。前面,是一张可以称得上是辽阔的大床。我不知道。我们这次落脚的地方是哪里,但不得不说,这间屋子很是气派。
我四脚朝天给他放在床上。还在琢磨着,怎样与他纠正这个屋子不是我的,即他走错了的事实。他就开始解他自己腰间的大碌带。随着腰带,整个的盘折扭曲开来,上面嵌着的那些猫儿眼。石榴子,红宝石。祖母绿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发出闪闪的刺眼的光来,刺得人有些头晕目眩。
我眨了眨眼,止不住打了一个激灵,想着,如今可是要以万变,应个不变。我还越发踌躇满志起来,觉得反正有视死如归的情绪在,都无往面不胜。只是转念时这情绪走得低落,只因恍神间亦记得,那历史上的踌躇满志,都是熬出来的,有的熬时间有的熬精神,而我显然没有有那个时间。
我捂住心口时,小心翼翼地回想了一下,传说中,东施效颦的的模样,希望我有她的本事,也能效颦一个出来,让他自倒味口。
不过,我无有那个本事,并不是说明这个效颦有如何的难度,如何的不可比肩,而是因,真的没有见过东施本人,也就更没有可能见过她效颦。
如果颉利现在与我不是对立的双方,而我又能向他坦白心迹,说出此时心中的困惑,他一定会明确而肯定的告诉我,这个问题的关键不是我没有见过东施,和她的效颦。而是我没有根本性地见过西施,万一我学得不好,比西施还要西施呢。
当然他说这些时的表情,一定会是个似笑非笑。让我完全不能一口气断定,他这个到底是嘲笑我,还是在蔑视我。
知道西施是不好相与的,我就开始装死,听说这招对熊瞎子有用。因为,那是一个,一条道跑到黑的家伙。就不知道对颉利有没有用。
但我一直认为,颉利多年来坚持以突厥的小身板,要搞垮大唐的举动。其实质与熊瞎子的坚持,没有多少出入,甚至可以说是同曲同工,所以,我才会大胆地选择了装死。就装死吧,他说什么都只作不理。
事实上,是我忘了要考虑他的认知。那就是,他的所见与熊瞎子的所见,并不是略同,而是根本压倒性的不同。
我直挺挺躺在床上,挺啊挺,觉得,世间每一个境界,都有其来自它本身的魅力。而这个魅力一经跨界,其实就会很难修炼。我挺得认真,等闲,连眼皮都不敢抖动一下。装得太死,就忽然了一个新的问题,这样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他的手,天啊,他的手,竟然覆上了我的胸口,我险些就真的死过去。
我是一个喜欢探索求知的人,我还在好奇,他在做什么,很好奇,就差要睁开眼,不知死活地瞧上一眼。但他已经很是善解人意地,像一朵解语花一样,轻轻伏在我耳边,吹开室间的香气,那香气又自缭绕了一会儿,“这种手法可以起死人。”
他那种手法之后,便是来解我的领口,不带什么温度的手指,还偶然碰到我的脖子上,痒得很。
我暗自咬紧了牙关,他却是剥得顺利,看来这个装死的办法,并不能够倚重。我也因着,这个看透世事的一瞬清明,变得方寸大乱。
突然睁开眼来看他,他似乎就等着我睁开眼来瞧他,此刻正以手支头,侧卧在我一旁,对着我笑。如此场景转换,真是令人目不暇接,无所应对。我陡然应对这一个,就有点力不从心。他的声音接着响起,简直不给我一直思考的时间,他说,“早说过的,这个办法能起死人。这回信了吗?”语意嫣然飞点些调笑来,弄得气氛氤氲笼人,有些不清不楚。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极配合地,说,“对,我这就活过来了,真好真好。”
但是,说出这样一句苦思冥想,极力讨好他的话来,也并不妨碍,我想将身子,在这句话完好吸引他注意力的同时,向一边挪开一点的想法。我保持向他笑笑的美好情状,然后打算,就着手移开一点那个打算。不过事到了临头,我才后知后觉得地发现,他的手指就在我领口处,一直来来回回地在触那颗好看的珠子。谢天谢地终于让我想到一个借口,“殿下再不回去,那些客人可要等急了!”
声音在室内廷着香气弥散开来,有一点干巴巴的皱,他脸上现出一丝怪异,似乎是很奇怪地问我,“哪些人?”
我何其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舌头都有点打牙,特别地觉得,今天怎么多出了它,如今他又特意装傻问我,就只有略略咬牙切齿地回他,“就是,就是你书房里面的……”还没有等我把话说完,他已经不疾不徐、不痛不痒地说,“我不愿意听他们聒噪,你来得正好,正好救了我。”他目光澄澈映来早将我摸得透透的,是我一直不知好歹的总要挣扎。
我继续咽了一口口水,还是咽得十分不好,觉得舌头依然是多余的,……哦,我忘了,他以往也一直是在旧臣面前,表现得很是荒淫无道的。刚刚那个抱我回来的样子,可真够荒淫无道的了。
现今,他玄色的垂袖,落在我的月白衫子上,两相映衬分外鲜明,像是给堆得厚重的一叠乌云,匀匀地停在我面前。而他本尊,正十分不同于以往地,很有闲情逸致而且十分耐心地,看着我。
不得不说,他长得真是好看,溜光水滑这个词,原来被我当成是形容无风天气里的清平河面的,若再贴切些也是古井那般无澜的水面,现而今,我觉得,若是用它来形容一下颉利的脸,也是并不是不可以的,又还觉得显然是更为贴切的了。
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尤其这一张脸上,用的可全部都是上好的零件,衬来清逸逸的卓姿,真是可当得起风华绝代。便是这样任意一个部位,出现在任意的一张脸上,也会成为焦点。而何其诡异的是,它们竟然会选择出现在同一张脸上。叫人不知道怎生奈何。
我又望了一眼,他不仅溜光水滑,又很富有弹性的脸,想,他身上,果真是有很多、很多的让人难以想像的东西。譬如,有一则,是我所不能容忍,也不能理解,我想,光是这一则道理,无论我这一生怎么样,用如何的智慧武装头脑,也不可能于今生想明白的问题。
那丝奇怪不缓不疾、不悲不亢地悄然送回到心底。
他依然看着我,眉尖蹙动而过一丝调戏意味,使成了个眼色,我甚为乖巧的回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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