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窝在颉利怀中时,很感谢上天,感谢它将我们生得,是如此的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在这极短时间之内,对我做出的这个,有点相悖于常理的深情投怀送抱的动作,颉利他根本没有办法及时辨别出,我这一扑的真诚度到底有多少,是真实可信的。
不过,他是颉利,一直以来,有那么多要难倒他的问题,我都眼睁睁看他一个一个的清理干净,我为他的每一个举动都惊叹不已,甚至觉得他是一部要用一生来读的书。但是今天,在我们还有那个不盈咫尺的距离时,他立得潇洒,比那棵在冬日里依然挺直腰杆的杨树还要潇洒。我觉得,就他这一个从天而降的姿势,就已够我读上半生的。
试问,我又如何能够用我的一生,去读尽他的一生,这显然,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等到要追求的时候,才知道这是一个错误,我不得不顶风冒进。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果然,他有一点挣扎,想要推开我。但是我知道,这不是他的全部想法,否则,现在,我一定会高速离开他的身体。而现像这样,我只是感觉到一点细微的抗衡,着实说明,他的欲拒还迎。人在面对困难时,不是要镇定面对是要万分的不镇定面对。而且要是那种表现得很兴奋的不镇定,和着这种兴奋,往往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样说,很是不清楚,其实很简单,我说的是疯狂。
终于,他不再向外推我,反而抱了我,飞了起来。我们飞开了一段距离。我回头探望时,才发现刚刚有一根着了火的木头要落下来,而我们离开了那里,它正落了下来。
颉利一定是发现了这根木头,原是想,推开我或是抱走我,不知哪样更加简洁,最后,好像是发现很难推开我,才最终决定。还是抱起我更加的安全。原来是推是抱,都完全与我主动发起的这个拥抱本身无关。只因我这个拥抱,建立在了那个意外危急的时刻。并没有被铸成特特别的印象。
时机不对。
我们趁着唐军人仰马翻,遍地焦糊的热闹气氛,从从容容从寨门出去,又拍拍马屁股走人。
我对颉利说,“我们是要去找李世世吗?”
颉利很轻松地摇头。他说,“我们去睡觉。”
我想歪了,觉得恐惧,他说,“夜深了,还不睡吗。你这样一双眼睛如何去见李世民。”我马上问他,“要到哪里去睡觉?”我想要努力睡觉,好睡出精致的容颜来。我现在是一心一意要帮颉利的。我想那大概就是要想他之所以想吧。
我睡得迷糊时,听到一个老先生在和颉利说,这姑娘受了刺激,才会表现得极度亢奋。若想使这姑娘身体复原,最重要的是。要让她不要想那么多。
看来我得了连大夫也治不好的病,心病。
颉利说了什么。我听不到了,但是等我再醒来时,他不紧不慢地对我说,“李世民他迷路了,他还没有到突厥城下,如何能见到你母后?况且,你的母后与我的父王都在突厥,你说我的担心是不是真的担心?”
前一个问题,让我略为安心,但后一个问题,我很难发表看法。因为,皇室家族的血亲观念,一向是可以淡薄至忽略不计的。作为一个实在没有读过很多书,却实在读过许多皇上篡权、弑父、诛兄历史故事的人,我相信这项杀父的事业,是在这个位置上的人由来热爱选择的。如果时机允许,他们都会不介意地杀上一杀。
但基于,我已经被前一个原因说得很舒服,也没有格外的不给他面子。只是对着他身后那枝繁叶茂,不像在冬季里开的花,表示一下惊奇,然后向他点了点头。又偷偷扫了一下,他一直放在我手上的手,慢慢地在不造成很大摩擦的情况下,想要抽出来。不过他的动作更加迅速,直接将我的手抬了起来,一直捧送到我的眼皮子底下,说,“冷了?”
我一点也不冷,还觉得很热,就只能挥汗如雨地答应他,讨好一个人很难,更何况,我现在要讨好的,是一个心如钢铁,吃喝不愁,苦寻上位之计的太子。所以我很含辛茹苦地,反握住了他的手。
但在这个时候,提到李世民,就像饭里落了苍蝇一样,使人没有味口。我讪讪地拿下握着颉利的手,突然安静下来。
不要啊,我找不到话和他说,我正想得绞尽脑汁时,他劝我躺下好好睡觉,我没得乖巧,躺下来睡觉。除了像这样在他眼皮底下,被看着不好之外,真是什么都好。至少这样就不必同他说话,也可以不用看他,那样好像要照到人心里的眼神。
我掀开锦被,把自己裹得严严的,觉得可以安睡。他的脸突然俯下来,我已经可以嗅得出,他吹出来温扑扑的气息,在我脸上流来流去,然后我的额头凉了一下。我能想像得出,他那双无边无际的眼眸,此刻正盯着我。然后,有一个声息从无边无际的气息里跑出来,他在我耳边说,“你是真的懂了吗?”
但我不知道,是实是虚,因为我实在是太困了,就像是被这张柔软的大床给吸住了,越陷越深。一个有灵性的人,他无论做什么都会做得很好,有些时候,只是他们不屑,就像颉利,若是他要做个好人,他一定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但他一直不屑,他很坚持地,要做一个强者,不计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带着这些不知道是梦,还是实的东西,终于甜甜地睡了过去。我总是在想,能够深度睡眠,是一件很好很好很好的事,什么都虚幻,什么都忘记。那一刻没有自我这个东西存在,我们自由得就像是在天空的小鸟,可以飞到意想不到的美丽地方。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才醒来,什么人都阻不住我,我要去见颉利。我生怕他带着他的允诺,一转眼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凭无据。
我就是一副很糟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当时他的书房里,还有几个陌生男人。所有的人都不敢正眼看我,不知是礼仪使然,还是真正因我现下的样子不堪入目。我只披了一件轻裘就跑了出来,甚至还光着脚。这也是后来,我在他们的眼光中才发现的。我当时一定是太着急了,连这个都没有注意到。
颉利他蹙眉看着我,从来不管是真心假心,他总会扬抹笑在脸上,将脸上棱角的形状勾勒得好看,有时那笑,则是纯粹的无定义。可是今天,他蹙着眉啊,我打了一个机灵,因我是不能惹他生气的,我只是想来看一看,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而现在已经得到确认,我转身想迅速消失时,忽然就被他揽入怀中。其实,虽然被他抱过、亲过、吻过、还压在身下过,不过像现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分明是纸包不住火,咳咳,好像还没有那层纸,我的脸上着起了一团火,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片入火即化的纸,都要给这热度烧成了飞灰。
我想,在不大引起他们注意的情况下,挣扎一下,可是没用,他清泠泠微含着怒气的声音,从我头顶直旋而下,气息就吹在我的发间。他做人霸道,气息也分外霸道,人说,气质在举手投足之间显露,我想想,还有气息,对就是气息之间,因为颉利他就是这么显露的,我很受教。
他那些气息,汇聚成了个可以听得懂的词句,但却拧得颇为温柔,听得人毛骨悚然,“怎么不穿鞋?”
只有五个字,却像是在听一句交枪不杀。我低下头瞧着自己的脚,看着它们现在十分暴露地,暴光在空气中,呼吸很是压抑。但我还是努力说出了,他应该听得懂的字句,还要努力保持,它们同时也能入了这些陌生人的耳朵,不过仍是简单的字句,“我可以跑得很快地,跑回去,你放心吧。这样一点也不觉得冷,挺好的,真的。”说过之后有一点疑惑,他到底有什么不放心的,若真有什么不放心就可以真接将他的鞋借给我,或喊人给我拿一双。但每一样,我都要在这里丢脸很久,想来想去,唯有我迅速自动消失这招儿,能起到在心里浑水摸鱼的效果。
不过,没有得到许可,关键是他还不说话,完全不将那个意思透露出来,到底是许可还是不许可。只是那么轻若无物的这么抱着我。我有些反攻倒算地瞪着他。因为这样太别扭,太丢脸。而且这个仰头的角度,又让我正对上阳光,让我觉得阳光它分外刺眼,也只能徒然地闭紧双眼,想,反正他们不知道我的真实姓名,现在要丢的其实是那个睛柔的脸;又反正,以后我终于是会离开这里的,丢一丢晴柔的脸,也不会出什么大事,顶多是,出去的时候,遭几个白眼;有史官写史的时候,如果实在无的可写,以我为原形,以晴柔为定义,延伸出几则红颜祸水的例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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