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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第1页)

转眼又过两年,这两年中霍梅意处心积虑,一门心思只是要盗取神功图谱,想方设法,旁敲侧击,探听出该图谱乃是藏于邵十力练功丹房内。又过一年,他瞧准了一个难得的机会,终于将图谱盗了出来。图谱一俟到手,他留书一封,即刻离崖远遁。

邵十力得函拆看,大意是说:梅意身负血海深仇,怎奈技不如人,空自嗟嗟;东来中土求技,倏倏七载,徒掷光阴而已;欣悉“太阳神功”威力无俦,实为梅意复仇之利刃良方,今不告而取,邵兄豁达,谅必不致为一区区身外之物而大动肝火;女孙青丝方当齿稚,邵兄仁义,当能仪弟妥为拂顾,养育**,梅意来世衔环负鞍以报大恩云云。邵十力一看之下,勃然大怒,即刻派遣座下厉风堂长老仇道人、大武堂长老丁都护前去搜捕追辑,务必人脏俱获。

霍梅意心思镇密,深知邵十力一旦察觉图谱失窃,第一个疑心到的便是自己,而图谱厚至数十页,每页均是蝇头小楷,所绘的行功线路、经脉图形更是密如蛛网,仓促间决不能尽数抄录,自己只能是携图谱原本潜逃,因此这才留书据实相告,故作磊落之姿。

至于孙女霍青丝,他也早有盘算。这七年来,他旁观默察,早知邵十力一代豪雄,别说自己盗取了“太阳神功”,纵是做下比这更卑鄙十倍、百倍之事,邵十力也决不会迁怒于一弱小女童。倘使孙女随自己一同出逃,一来自己途中须得隐踪匿迹,携带幼女委实不便;二来孙女年幼,怎经得起风霜劳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反倒害了她。孙女留在黑木崖,与邵十力次女年岁相当,十分要好,邵十力钟爱小女,爱屋及乌,必能善待孙女。盗谱独遁,本是霍梅意早就定下的方略之一。

明教势力庞大,教徒、分舵遍布大江南北,尤以两浙之地更为蓬勃之区。霍梅意事先定下的第二个方略是:邵十力得知自己盗取“太阳神功”图谱后,多半会推测自己定是马不停蹄,取道陇右西域,尽早返回波斯,如此一来,非飞鸽传书相关分舵,于沿途设伏捉拿自己不可,自己却偏偏反其道而行,暂不去波斯故乡,反去明教根基最为深厚的两浙路,来他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一路夜行晓宿,穿州越县,来到两浙地面。一日到了杭州,寻思:“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野,小隐隐于市”,又想此地已然远离黑木崖,于是便止行僦屋,落下脚来,开始参习“太阳神功”。那“太阳神功”习练起来果然易于上手,未及三月,霍梅意便已初窥门径。然而始料不及的是,仅仅过了半年,行踪就已泄露,仇道人、丁都护双双找上门来了。

明教教主座下设十堂,“厉风”、“流云”、“霹雳”、“闪电”为风云雷电上四堂,“云门”、“大磬”、“大夏”、“大武”、“大镬”为六舞祭祀下六堂,每堂设长老一人,合称“光明十长老”。仇道人乃厉风堂长老,为十长老之首,霍梅意素知其能;那大武堂长老丁都护,江湖人称“大力神魔”,也非易与之辈。霍梅意见二人联袂而至,也不多说废话,见面便打,数十招过后,抽身而退。

仇道人、丁都护奉教主号令,得各地分舵之助,穷半年之时,花费了偌大的人力物力,好不容易才找到霍梅意,怎肯就此罢手?当下一路紧追不舍。接下来数日之中,一人奔逸,二人追缉,展开了一场轻功大拼比。霍梅意使尽手段,竭力想摆脱二人,但仇、丁老于江湖,仇道人一向又以轻功见长,无论他如何花样百出,总是如影附形,尾随而至。一但追上,即便大打出手。霍梅意和二人稍一交锋,总是能走则走,不能走时便下重手将二人击退,从未和二人斗过五十招以上。然而仇、丁二人心志坚毅,竟是愈挫愈勇,今日败下阵来,明日照样又出现在他面前。霍梅意被他俩纠缠得食不知味,睡无宁时,更遑论静下心来习练“太阳神功”了。

他原可将仇道人、丁教护一举击毙,但顾虑到孙女仍在黑木崖,自己不可将事做绝,是以不愿伤害明教中的重要人物。若非如此,仇丁二人焉能对他纠缠多日?早就一命归西了。

霍梅意工于心计,当日在黑木崖立志盗取“太阳神功”,此后每逢与明教高手切磋武艺,便有意示弱,将自己的真实本领隐藏起来,好令黑木崖上的明教高手,误以为他武功不过尔尔,一无惊人之处。他之所以作伪,是因他深知自己纵能盗得“太阳神功”图谱,但能否逃脱明教掌握,仍是个未知之数。明教势大人众,而他特形异貌,极易辨认,要摆脱明教的捕缉,谈何容易!如此一来,明教上下不知他的武功底细,他就大可出其不意,攻追缉者一个措手不及。

他的这番心思果然没有白费。那日途径方家村,路遇方腊、方破阵哥俩后,又被仇丁二人追及,他心想:“这两人阴魂散,骂之不去,打之不退,何时才是个了局?”忍无可忍之下,只得使出真才实学,痛下杀手,一掌击毙了丁都护。仇道人胸口中了他一记“翻云手”,幸赖有鸟金软甲护身,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霍梅意料理完二人后,眼见远近四周尽是崇山峻岭,暗忖当务之急,是要择一处僻静隐秘之地,以便潜心修习‘太阳神功’。当日在杭州城内轻易被明教发觉藏身之所,想必是自己的相貌大异汉人,市井中人多混杂,被明教小喽罗探悉,因而走漏了风声。看来这‘小隐隐于市’是万万行不通的了,那便‘中隐隐于野’,做个山林隐士,在这深山中找个地方练功罢了。盘算定当,便去察看地形。也是事有凑巧,方破阵那天正好在后山山坡练习“鹤鸣八打”,他一见之下,又想:“此地远离市井,人烟稀少,确是隐居练功的绝佳之地,只是老夫的日常生计不好安排。这小娃子在荒山中练拳,看来也是个喜武之人,我何不与他做个交易?”于是,跟在方破阵身后,也上了帮源峒峰巅,小技略施,投其所好,引得方破阵上勾,交易果然告成。

仇道人当时胸口中了他的一记“翻云手”,虽有宝衣护体,性命无忧,肋骨却断了两根,已然深受内伤,只得闭气假死。

或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方腊那日午后放牧,恰巧又遇上了仇道人。方腊眼见恩人受伤,当下自有一番救护,天黑后,将仇道人扶上牛背,一同回到方府,偷偷将他藏在牛棚旁的库房里。

仇道人身受内伤,却不知这方家村村民中也有明教教徒,他只知四十里外的威坪城内,明教设有分舵,眼见方腊遇事不慌,虽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却沉稳干练,大异常人,便要方腊连夜赶去威坪,报讯求助。

他的本意,是想分舵中来人护送自己去威坪静养疗伤,不料第二日形势直转而下:那日午后,方破阵与小禾将霍梅意日用所需之物预备妥当,曾在牛棚前勾留,先前仇道人伤口痛楚,于草房内发出喘息声,小禾当时便坐在门外板凳上,还道是老鼠发出的声音。后来二人话中提及霍梅意之名,仇道人躺在草房内稻杆堆上,听得一清二楚,方知霍梅意并未运走高飞,而是在近处深山中隐居了下来。他暗呼万幸,心想:“我只道这厮已然远遁而去,若非机缘巧合,怎料得到他竟是就地隐藏?”惊悉此讯,仇道人登时改变主意。当日黄昏时分,方腊领着明教青溪分舵沈舵主及两名教徒,携担架而至,仇道人决意不去威坪,命沈舵主即刻返回威坪,飞鸽传书,将霍梅意的行踪及自身状况禀报邵教主知晓,并言明霍梅意武功之高,出人意料,请教主火速遣人增援。

他又从沈舵主口中得知,方七佛乃本教教徒,心想自己藏身库房,终不如在弟兄家中来得稳妥便当,于是连夜挪身,在方腊陪伴下,由两名教徒抬往方七佛家。方七佛见闻名已久的厉风堂长老到来,焉有不欢天喜地,殷勤相待之理?却不料被方肥偷听到此事,拿去和方破阵吹嘘了一番。

仇道人深知霍梅意狡诈多智,此刻藏身于附近深山,万万不可打草惊蛇,便请方腊相机行事,借放牧暗中查探霍梅意行迹,自己则一意养伤,专心等待强援到来。

方腊知恩图报,对仇道人心怀感激,见恩人有所差遣,自是乐意效劳。他想此事最是容易不过,只要留意方破阵的行止,便可顺藤摸瓜,找出霍梅意。他有此计较,在方破阵面前便不动声色。那日方破阵前往帮源峒途中,曾有意避开他,实则他早已察觉,待方破阵走远后,他一路跟踪,也上了帮源峒峰巅,果然发现霍梅意确是藏身在帮源峒内,他下得峰去,立刻便去告知仇道人。

二十余日后,邵十力接笺所遣之高手,快马加鞭,风尘仆仆赶至。仇道人在方七佛悉心照料下,伤势也已痊愈。于是大伙儿一合计,决定明枪明刀地找上门去。

帮源峒中,石洞门口,鸟雀啾唧,人影幢幢。

方破阵趁霍梅意说话之际,细细打量这群不速之客。他目光越过仇道人,落在后边四人身上。只见这四人一律身穿白袍,左首第一人方面大耳,双眉斜挑,样貌甚是威严;第二人粗腰阔肩,手中提一柄九环泼风刀,刀光闪烁,耀人眼目;右首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凤目薄唇,背后斜斜插着一柄长剑,风拂剑穗,在她耳边上下飘动不已;她身边是个面皮白净的英俊男子,脸带怒容,三十出头年纪。

方破阵此时已知众人来意,知是霍梅意盗取了明教中的一项什么镇教神功,而这一干人便是来索取讨回的,只是心中十分奇怪,不明白这些人为可能找到此处?眼见人人负剑提刀,神色庄严,不由得替霍梅意担心。他曾听叶家亮说起过明教,知道明教武学高手如云,霍梅意虽是武功高绝,但眼下对手人多势众,怕也难以应付。

只听霍梅意说道:“流云堂长老吕师囊、霹雳堂长老雷震、闪电堂长老潘五姑,好啊!明教‘风云雷电’上四堂长老全都到齐了,老夫的面子可真不小……”眼光掠过那英俊男子时,停了停,又道:“老仇,这位兄弟是谁?在黑木崖可没见过,怎么你也不给老夫引见引见。”霍梅意在黑木崖一呆七年,自然认得“风云雷电”四堂长老,深知这四人俱是一流高手,那面皮白净的男子,他却不识。

仇道人淡淡一笑,道:“霍公说的是,我来给二位做个引荐。这位兄弟是敝教青溪分舵舵主沈阳。沈兄弟,这位便是忘恩负义,盗走我教镇教神功的无耻之徒霍梅意。”霍梅意盗取明教镇教之宝,复又掌毙丁都护,仇道人与他一路上斗智斗勇,此刻口称“霍公”,看似言笑不禁,内心实则对他愤慨到了极点。

霍梅意对仇道人的冷潮热讽浑不在意,咧嘴一笑,哂道:“这位沈老弟满面恼火,怒气冲天,莫不是老夫抢了你婆娘去,要找老夫拼命么?好吧,要动手便趁早,单打独斗也罢,群起围攻也罢,老夫都是奉陪到底!”

沈阳听他出口挖苦,语言刻薄,脸上怒气更盛,双拳一握,便要上前动手。站在一旁的闪电堂长老潘五姑拉了他一把,低声道:“沈舵主,沉住气,别中了这胡鬼的攻心之计。今日就算他长了翅膀,也休想逃走!”

她语声虽轻,但霍梅意内力深厚,听觉灵敏,早将她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道“潘五姑,你大有长进啊,人也越来越风骚了,怎么?看上这小白脸了。”潘五姑哼了一声,却不答语。大敌当前,流云堂、霹雳堂、闪电堂三堂长老唯厉风堂长老仇道人马首是瞻,仇道人未下令,他人便不得擅作主张,是以潘五姑并不接腔,给他来个听而不闻。

只听仇道人说道:“霍公,贫道有一言相劝,不知阁下有意听否?”

霍梅意左手用力一挥,道:“不听,不听。老夫知道你想说什么,快闭上你那鸟嘴,这事没得商量!图谱你等尽可取回,但要老夫自断经脉,将练成的‘太阳神功’内力尽数毁去,这事就如你们汉人常说的一句话,叫作‘老猫闻咸鱼,休想’。”

仇道人道:“在本教而言,图谱能否收回尚在其次,图谱在你手里,邵教主自可一字不漏地默写出来,但本教历来便有定规,这‘太阳神功’非教主而不能习。邵教主曾发下毒誓,不将此功传于旁人,除非此人是本教下任教主。你明知此事,仍出此言,置邵教主于何地?”

原来邵十力念及霍梅意乃知微法师引荐之人,瞧在知微的面子上,当日曾嘱咐仇道人:只要霍梅意交回“太阳神功”图谱,自废武功,便既往不咎,绝不伤他性命。仇道人自然明白教主的心意:若杀了霍梅意,说不定知微法师便会心生芥蒂,恐伤了波斯、中土明教两家的和气。仇道人前番曾向霍梅意言明此意,对他好言相劝。但霍梅意复仇心切,四年内苦心孤诣,好不容易才盗出“太阳神功”图谱,眼见切身大仇有望得报,怎肯相从?在临安城内他早已将图谱熟记于心,此刻自然可以交回,要他自绝经脉,却是万万不肯。

霍梅意听仇道人说完,探手入怀,掏出一本面皮发黄的经文,向仇道人扔了过去,不屑道:“什么狗屁教规,一屁不值,规矩由人订,自可由人废。邵十力英雄了得,怎会如此迂腐?‘太阳神功’图谱在此,你尽可取回,‘自断经脉’的蠢事,老夫断断不为。你们有本事,大可上来将老夫的双手砍去。哼,‘自断经脉’,亏你们想得出!”

方破阵见霍梅意从怀中掏出那本常自翻阅的经文,心道:“原来这是本修练内功的谱诀,而且还是偷来的,怪不得不愿告诉我!”他曾数度相询,要霍梅意告诉自己他所读书文之名目,霍梅意总是不加理睬,这时方知是“太阳神功”图谱。“太阳神功”之名,他曾听师傅叶家亮说起过,暗自心惊:“霍先生也真大胆,连魔教的镇教神功也敢偷!”

仇道人听霍梅意言语中辱及教主,脸色微变,右手一抄,将他扔过来的“太阳神功”图谱接在手里,稍加翻视,随即大声责问道:“你……你还便还,怎地将经文的最后两页撕去了?”

霍梅意早知仇道人必定有此一问。那日他从邵十力丹房内盗出此谱,曾稍作检阅,立时发觉图谱的最后两页不知怎的,早被人撕去了。当时他也无从细想,逃下黑木崖后,细阅图谱,才知这被人撕去的两页经文,幸好与“太阳神功”无关,没了这两页径文,“太阳神功”也可照练不误,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终于落地。只是他实在想不出这两页失缺的经文是什么内容?“太阳神功”心法自第一页始起,至倒数第三页,已全部登载完毕,间中也无或缺;更猜不透是什么人将这两页经文撕毁?为何撕毁?

当下说道:“这图谱一到老夫手中,便是如此。相信各位已然料到,老夫肯将图谱归还,自是早将图谱所载经文记住了的,图谱有无,对老夫而言都一个样,又何必多此一举,要撕毁这两页经文?损人而不利己之事,老夫向来不做!各位信也好,不信也罢,老夫便只这一句话!”

仇道人心想也是,这胡番确无撕毁两页经文之理,而且此事也极易印证,回去一问教主便可立判真伪,于是将图谱收入怀中,稍一沉呤,道:“此事就算作罢。霍公,贫道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究竟肯不肯自断经脉?”他明知霍梅意定会断然拒绝,但事到临头,却忍不住还是要问上一句。这句话一问完,斜目向四人打个眼色,意会四人:这就便要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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