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四年九月二十四日。
巍峨雪山下,两骑自广袤草原上打马南下。
队伍为首者二十六七岁,名叫莫负礼。
他是西宁卫镇海堡人,当地都是边军,他也不例外,在他的远方亲戚里有个叔叔名叫莫与京,官拜甘肃靖虏卫芦塘营参将。
莫负礼在镇海堡当了几年边兵,本想改变命运考个秀才,去投奔叔叔莫与京效力,但就再这段时间里,西宁的局势变化极大。
狮子军的进驻,令当地人人自危,再大的宗族,难道还能大得过土司?就连土司都在真金白银的诱惑下对青海宣慰使司俯首称臣,在西宁卫的一亩三分地,还有什么能跳过刘承宗。
为维护宗族在本地的安全,考取秀才的莫负礼放弃投奔本家叔叔的打算,投奔了西宁卫指挥使刘承祖。
刘承祖非常爱才,尤其是这种年轻有力,又有文化的秀才兵,放在身边待了俩月,就交给他一项使命,去康宁府给刘承宗送封信,如果刘承宗用得着,就留在身边帮忙。
这一路可不好走,莫负礼同行的还有个向导,名叫杜茂。
杜茂是个连考四次都没考上举人的老秀才,对命运不服的狠角色,早年发现自己没有做举人的命,卖了宅院田地,凑了笔钱出海做买卖,在囊谦收了一大堆皮子,回来路上全被马匪劫了,赔了个光屁股,这才在镇海营做了教书先生。
俩人骑了两匹马两头骡子,路上骑行二十日,走对了路,在玉树百户领地正碰上自南向北沿路打石桩子的狮子兵。
狮子兵说,这是奉大元帅之令,自囊谦启程沿路向北扎下四方石碑,当时他们看见的石碑上,北面写着此距囊谦二百九十八里。
从囊谦向北,各地土司虽然被要走人手,但领地仍在,因此这些四方碑都由狮子兵向各地贵族索要,走到这个地方,让下个地方的贵族准备打出石碑,扎下石碑后再由携带的石匠当场刻字。
因道路高低不平、曲折盘旋,因此距离就由这些狮子兵骑马丈量,他们携带几根木桩、几根五百步长的绳子,沿路铺上,走完一根绳子的距离,就打下一根及膝高的石桩。
走过十里,打下一根及腰石桩,走过百里则打一根人高石桩。
据完成这项使命的狮子兵说,扎下这些石碑是为了方便差徭役、算脚钱、设铺站。
他们要一路沿着把石桩打到俱尔湾,再从俱尔湾那边一里一里反着刻回来,差别只在于从北向南,看的是石桩北边;从南向北,看的是石桩南边。
今后还要把东西两侧相连的道路都刻上朝向与距离,所以叫大元帅四方碑。
不过这活儿今年是干不完了,天气已经变冷,土地上冻,进程越来越慢,可能要等明年开春接着花俩仨月才能到俱尔湾,预计明年八月完工。
不过只要这项工作做起来,就不耽误沿途设立急递铺和驿站了。
杜茂领着莫负礼到囊谦人都傻了,这地方变化太大,过去人声鼎沸的根蚌寺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地大柱子遗迹,他还以为是被刘承宗拆了,一问才知道是叫顿月多吉的军队烧了。
在扎曲河畔的庄园附近,形成了几个大村子,大村子中间是成片游荡的乞讨和尚。
问过执勤的狮子兵,人们说这些僧人都是从别处赶来投奔囊谦王的,他们的寺庙都毁坏在白利王的战争里。
但根蚌寺被烧之后由于建寺高僧在几百年前的谶言,这座寺庙不会再复建,周围也因战火摧残没了寺庙,他们就没了生计。
说白了身份较高的和尚不会、也不敢投奔到这里来,那些人从前就都有产业在外,积累了许多财富,早在战争到来前就逃亡别处了。
所以眼下聚集在囊谦这些僧人啊,也都是穷苦家庭出身的苦命人,过去在寺院里打杂劳役混个勉强温饱,许多人连家都没了,无处可去。
“他们啊,都是听说大帅在囊谦给奴隶分田地,就蜂拥而来。”驻防在囊谦的炮兵坐在装炮弹的木箱上,看向远处乞讨的僧人神态复杂:“可分地轮不着他们,这事没法说。”
“怎么没法说呢?”莫负礼抱着胳膊问道:“我在西宁听说,大帅要让奴隶变成平民,他们在寺里受劳役之苦,也和奴隶没啥差别吧?”
炮兵摇摇头,看向搭话的军人:“大帅喜欢奴隶,不喜欢僧人,喜欢有才能的人,不喜欢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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