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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弱公主病愈献长明曲 老侍中感怀忆斗（第1页）

斛月乃释开酒樽，只见其自首席循流而去，未曾受碍。俄而，绕过屏风，往女宾坐席而去，终于永嘉长公主面前止住。

左右侍婢乃报：“得首觞者，永嘉长公主也！”

屏遂于帷幔另侧作礼，道：“长公主得首觞，乃是天意所属，依臣方才所言，殿下可自行选择履约。”

永嘉长公主答曰：“吾久病初愈，浅饮一杯尚可，又岂能再罚？而若让吾作赋和诗，则弗如文昭姊；起舞飘扬，又逊于新安姊。无法只能劳烦借得顾公府上箜篌一管，当奏《长明》曲，以助在座雅兴，敢献拙技，但为抛砖引玉耳。”

屏答道：“长公主过谦矣，尊之技艺，为臣早有所知，今日有幸能又闻仙乐，我等凡俗之人将双耳复清，可一洗俗尘也。”乃吩咐仆役献建宁郡夫人所珍藏之二十二弦黛色曲木雀首点漆雕祥云纹竖箜篌。

正值乐人调和音准，秦王座后影卫校尉萧凭感慨道：“距臣上次闻长公主演奏，不觉已四载有余。那时值先帝寿辰，设宴于隆德殿，殿下虽幼，且性情向来温和恬静，却能献奏《破阵》曲，铿锵之音，令人心生勇毅，如身临其境。入阵篇乐声裂石流云，高亢有力，犹如战鼓在耳；回捷篇则曲调欢快，拨弦缓急有序，似有万骑席卷之势。”

秦王惊异转头，笑道：“吾竟不知子依如此深谙乐理。”

“殿下谬赞，臣久在军旅，一介武夫，又怎知何为乐理，只道是出身自先帝元从，护卫左右，常随征战南北，初听长公主《破阵》之曲，似重置千军万马之中，故感想颇多。”

“由此观之，那时阿岚之技艺在同龄中便已无人可出其右，只是近年遭受顽疾，琴瑟之物，未曾接触，不知今日操演效果如何。”

“臣以为演乐如同习武，居久未练，猝而行之，偶有疏离，乃是常情，却总是根基潜在，优于凡人，不徐不疾，渐至得之于心而应于双手。”

秦王笑道：“子依所言有理。”

音弦调毕，永嘉长公主方入座，执竹片初拨奏三两声，音色柔美清澈，如春风拂面，道：“建宁郡夫人之箜篌，端是珍宝，吾久未演奏，恐负此物，望诸位勿怪。”

言罢，乃专心演奏。《长明》曲共分三篇三十二拍，乃前朝“上虞十友”之一、长乐伯、吴郡守嵇续所作。续于小满节气与诸友结伴同游玩乌程县成明山，山林清爽，曲径幽深，间有百鸟啼鸣，归而有感，一气呵成，乃做此曲。永嘉长公主初操此曲，韵节阻塞，手法生疏，首篇将尽，方渐入佳境。急促短音，犹如林风过人面；清婉长调，更似明月照松间。吴丝蜀桐适仲夏，空山行云影自安。亭中贵人钟清景，散发卧席欲归隐。绛唇吸灵气，玉指调柔情。毓园箜篌日纷纷，半入山泉半入尘。千篇终不似此篇，人间难得几回闻。后去落尘俗，愿言闻此曲。调止人何静，帘卷草虫鸣。

永嘉长公主道：“果如吾所料，良久未练，技艺生疏如此，只引得诸位见笑尔。”

屏拜而答曰：“殿下莫要妄自菲薄，此曲犹如夏日甘霖，沁人心脾，为我等俗人尽洗铅华。技艺之高，意境之远，莫非嵇长乐重生乎？”

永嘉长公主乃入座。屏道：“永嘉长公主方才所奏一曲，不同凡响，天籁之音当绕梁三日，今有珠玉在前，诸位博古通今者，当更不吝才学，尽撒潘江陆海。”乃令斛月复行流觞，如此以来约近两时辰，共得诗词计三十五篇，或寄情于景，或托物言志，皆措意讲究，韵声优美。

申时左右，流觞赋诗乃止，宾客皆已微醺，面色红润。屏道：“端阳之来源，《续齐谐记》有记：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罗而死，楚人哀之。每至此日，竹筒贮米，投水祭之。至汉建武中，长沙欧回，白日忽见一人，自称三闾大夫，谓曰：‘君当见祭，甚善。但常所遗，苦蛟龙所窃。今若有惠，

可以楝树叶塞其上，以五彩丝缚之。此二物，蛟龙所惮也。’回依其言。后世人作粽，并带五色丝及楝叶，皆汨罗之遗风也。而自先秦以来，五月即为恶月，《礼记·月令》中仲夏之月节亦称：是月也，日长至，阴阳争，死生分，君子齐戒，处必掩身，毋躁，止声色，毋或进，薄滋味，毋致和，节耆欲，定心气，百官静，事毋刑，以定晏阴之所成。故而世人今日会多饮雄黄酒或菖蒲酒，清心寡欲，顺遂自然。现肴核将尽，诸位再执杯斟酌，饮府中所酿菖蒲美酒一樽，以申酬酢之意，祛灾避厄，驱异远疾。”

饮毕菖蒲酒，复道：“屏少时，在故乡句章，端阳节日民间亦盛行采杂药，斗百草，煮艾叶以洗浴，好佩辟兵缯，由青赤白黑黄五色彩丝制成，上绣有日月星辰及各类鸟兽，亦称长命缕或五色丝，以防兵祸，驱时疫。可见民间喜乐，吾等反而不及。今集会毓园，园内一角圃中亦种植百药，皆有年岁，现已日昃，暑气稍消，诸位可转往那处，做采药斗草之戏。”

座中诸人乃起身，各有侍人带引前往药园。至途中小亭，秦王得见永嘉长公主，谓之道：“此会长坐，旷时良久，阿岚身体可还消得？”

对曰：“四兄挂怀，栖岚实已大愈，医官只嘱咐忌过于劳累，勿迎风向即可。建宁郡夫人亦有关照，座位不曾朝风，席下又多加软垫，因此久坐倒也不生倦累。吾自去年季秋感染风寒始，久在病中，良久未曾有此欢聚，兼有机缘重操琴曲，心中愉悦，反觉气息和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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