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波小说

一 序（第1页）

《荀子·天论》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

今存有数百年事迹，尝无端亡佚，故史籍札记不见略述，耳口相传未闻分毫。后朝中有一赵生，降生之世距该时已历四百余年，稍通书后，尝读《水经注》刊本，便心生向往，更慕郦道元之心性为人，亦志在遍游天下诸路，饱览国中山川河泽之盛。

于是会同乡挚友钱生，共游京东东路青州府，在益都北郊垂钓，隐约见河下有残垣断壁，遂雇通习水性者数人，下潜至深处得一石碑，迁回岸上。赵、钱见石碑正面刻有舆图，山行河道竟同国中相似，而疆界区划，却与今世迥别，大略可分为赵、齐、夏、蜀、梁五国及四境诸落，辖治土地亦倍于本朝。背面则镌刻铭文，皆为先秦小篆，只是长卧河床，久经泥沙冲刷，字迹难以辨认清晰，细视之，方知益都古称广固，乃前图中齐室旧都。赵、钱环顾左右，周遭人迹罕至，草木杂生，难以联想古都风华，顿时心生伤感，叹曰：“今日方知见殷墟歌《麦秀》之凄，过周畿诵《黍离》之悲矣。”乃拓碑收藏，约定同游其余平城、长安、成都与建康四京，欲一探缺失史料。

又二年，赵、钱有好友杨氏，本出身豪贾，世居江南东路江宁府，适逢其营建私苑，凭河起栋，工匠仆役挖掘地基时遇一陷坑，上覆青瓦漆木，清理而出，皆是枋柱拱梁等物，又得囊箧若干，俱裹数重麻布纱缎，叠毛皮，加链锁，外饰莲花纹。启之，内是帛书、简牍与纸稿等物，浩如烟海，不计其数。杨氏不知何物，乃秘遣人运回宅中，致书延请赵、钱前来研究。二人乃长居江宁，焚膏继晷，日夜整理，将及花甲之年时，方誊写抄录大概，双目竟已眚，略览约是某代史记，具体年岁不详，前后跨度约有三四百年。经考据大抵与汉晋六朝相似，而几处风物，却与今世类同，如此不免使人惶惑——若是本土国史，为何不见前代典籍有载，民间亦无传述？若是杜撰，其中所录诗词风雅，服容装饰，朝仪政制等，部分兴盛未足百年，为何能载于数百年前之古籍中？

赵、钱、杨三人具不能答，通览只觉其河清海晏世犹如文景，国乱岁凶世可比春秋，盗贼攘扰世尤胜汉末，山河飘零世类同两晋。更不乏智勇忠义之辈，猛烈仁信之俦，暴戾恣睢之徒，狡黠阴鸷之侪。细读时或掩面垂泣，或义愤填膺，或摇首顿足，或扼腕长叹，或开眉展眼……凡此种种，一言难以蔽之。

赵遂谓钱曰：“数百年之事，无端缺失，今人竟毫无察觉。而遍观尧舜之世至今，典籍记载，年岁相承，未见漏逸，不知如此多简牍所记是何时何地之事？”

钱答曰：“天地之广，岁月之悠，间或有一地一事与国中相似而我等未明者，亦不足为怪也。只是宇宙玄奥，非我等凡人可窥探，既是如此，弗如就此作罢。你我二人本志在寄情山水，不料途中偶得一石碑，因缘际会，方有此番奇遇，平生足矣。依某愚见，其从何处来，便使其归何处去罢。”

赵、钱、杨三人乃重制铁质大箱数只，将出土原稿、拓碑图文及生平编修录本尽归放其中，并裹以丝帛香料，卜选一高地干燥多沙石处深埋。比及三人相继辞世，生人已无从知晓矣。其子孙收敛遗物，只得一篇词稿《踏莎行》聊叙此事，其文为：

少尚郦生，偕游广固，沧桑竟是齐都处。藏碑遍览箧中书，庸常了悟缘生故。

梦醒南柯，神游华胥，栖身却在箕山户。烟波渺莽未敢辞，残年向梦青年路。

后又数百年，已到新朝中叶，时值江南流寇蜂起，所过皆屠城夷村，发冢掘藏。其中便有一众贼人掘得前文中所述铁箱，而苦于不通文字，难知内情，又见非金玉宝器，遂遗弃于荒野，任之纷乱杂序，经受日晒雨淋，故多被毁损。俟兵灾消弭，道府安宁，有布政使张公乘车架巡察辖地，得

之甚奇，便令左右细致清理收归，妥善保管，最终留存者仅原初十之三四耳。

张公有门客吴生，出自两广，颇精历代史传，则夙夜研读，考据古今，亦觉其中所载世家列传及各色人物，多合乎两晋之事，风俗习性，皆有所似，大都可推比当时。至于部分诗词格律，官制朝仪，饮食通行等为何能与隋、唐等后世类同，吴生却也不能解答，一时难以处置，只得将残卷留押不发。

且说自前朝中至本朝伊始，渐是汉赋销声，唐诗式微，宋词衰败，元曲匿迹，唯话本小说方兴未艾。吴生休沐之时常出入茶楼馆舍，见说书讲史之时，食客皆心无旁骛，甚者有街道过往者亦驻足聆听，其中以三国、隋唐及五代史尤为风靡，妇妪垂髫俱能闭目传述。今吴生适逢机缘，得此逸史与六朝类同，遂心下定有一计，以所得文卷为基，将本纪列传中人物事迹尽归纳梳理，以志、表中记载为辅，加以修改润色，佐入情节叙述，终成书数卷，其中仅诸国简介、地理划分、宗室谱系、法度规制等篇便有数万言。复厘定章回，编写目录索引。思及众国人物众多，各有善恶异同，如若面面俱到，难免冗词赘句，成文长篇累牍，更有背本趋末之嫌。吴生便以南梁杨氏为先，其余诸国部族后之；以梁太宗文帝及秦武襄王二人物为主，其余诸色人等次之；更详写梁国朝仪官制与世事风物，他国略之。又残卷《梁书·太祖本纪》中有载：“太祖有嫡子二人，即太宗文帝与秦武襄王，母武昭皇后岑氏。太祖出讨在外之时，太宗居储留京理政，武襄从征在营参军，互为表里，共佐内外。二人既出自乔木世家，埙篪相和，更是南金东箭，卓尔不群，时人赞为‘双璧’。”吴生因之，乃拟作书名为《梁璧》。

至于写作之本意，吴生常感慨两晋六朝实同汉末、隋唐、五代等乱世实在无异，而何以后者世人皆耳熟能详，前者却鲜有人知？究其缘由，一者六朝纷乱，只有春秋战国方可比拟，常人难以详知；二者六朝荒诞，人君权臣暴虐荼毒之事不胜枚举，更兼胡族侵犯，衣冠南渡，故后人耻于谈及；三者则是帝位政权更迭频繁，战事不休，文人著书立说多有难处，当时之事，故仅能见于后朝编史耳。综上所言，吴生乃删繁去简，欲使读者通阅无碍，更究诘细节，志在重现六朝风物，盖将残书中人物置于六朝之时局内也。

偶有不知之处，书卷杂文亦无可稽查者，只得以后朝中年份最近之时相替，其中难免有欠妥阙略之处，然仍不失敬谨修撰之初衷也，还望阅览者勿嫌学识浅陋，不吝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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