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西园后,顾清玄在寝卧里小憩了会儿。
院里老榆树多,它虽能遮阴,却也有坏处,那就是夏蝉特别爱叮咬它们,叫得撕心裂肺,没完没了,忒烦人。
许诸取来长竿驱赶。
顾清玄得了清净,眯了两刻钟,精神才好上许多。他心中惦记着事,前往书房把前两天去丁家取回来的供词仔细阅了一番。
次日沈正坤前来取这份供词。
二人关在书房里商讨接下来的行动,顾清玄打算利用丁大郎的案子来牵制丁家,利用丁老儿嘶咬盐商裘家,以此为突破口。
沈正坤敛容道:“现如今丁大郎待到秋后问斩,只要文嘉愿意替他们讨回公道,丁老儿势必会心甘情愿听任我们,变成一条疯狗咬住裘家不放。”
顾清玄点头,“就拿裘家来开刀。”
沈正坤还有顾虑,严肃道:“怕就怕……”
顾清玄接茬道:“你怕逼急了狗急跳墙?”
沈正坤:“常州局势复杂,盐商与监院相互勾结,且与当地府衙关系紧密,只怕刺史府也参与其中,再往更深远的去推,京中也脱不了干系。
“我怕的是一旦我们妄动,这些人为保自身利益,势必会奋起反抗。
“盐商保命,盐官保乌纱,若是逼急了狗急跳墙,只怕我俩都得葬送在常州了。”
顾清玄背手来回踱步,沉吟许久方道:“沈兄此言甚有道理,你我二人从京里来到这儿,手里虽有点权,却无异于光杆司令,一旦他们动用周边势力,我俩便寸步难行。”
沈正坤:“这正是我担忧的地方,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没有周全缜密的计划,万不可轻举妄动,若不然丁家必遭灭顶之灾。”
顾清玄若有所思地摸下巴,隔了许久,才道:“沈兄无需担忧,待我去河道北府营借兵再说。”
这话把沈正坤唬住了,诧异道:“文嘉能借兵?”
顾清玄点头,“能借。”
沈正坤难以置信,嗫嚅道:“北府营的兵只听令于禁军统领,实乃天子之卫,文嘉能调动他们?”
顾清玄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缓步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忽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把沈正坤吓得眼皮子一跳,太阳穴突突跳动起来。
盐铁使姜斌,姜贵妃兄长,看来这回圣人是铁了心要动外戚姜家了。
意识到其中的微妙,沈正坤惊出一身冷汗。
他默默地拿衣袖擦了擦额头,欲哭无泪道:“早知这差事棘手,当初我无论如何都不该掺和进来。”
顾清玄淡淡道:“晚了。”又道,“同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倘若差事办得不好,就算回去了,前程也算没了,沈兄可要考虑清楚。”
沈正坤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诉苦道:“我这是招谁惹谁了,竟无端生出这般大的祸事来。”
顾清玄喉结滚动,终是忍下了。
当初圣人把这差事交给他,曾问过派何人来常州合适,顾清玄举荐了沈正坤,觉着他是个很有风骨的人。
如今沈正坤郁闷,他自然没脸说是他拖他下水的。
两人就这桩事细细商议。
灶户丁家已经够遭罪了,倘若再落得个灭顶之灾,委实人神共愤。
他们在这起事件中虽如蝼蚁般卑微,顾清玄还是愿意把那五口之家保下来的。
正所谓人间正道,它虽然并不能普照大地,却总要给人们留下憧憬和希望。
他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把这缕正道之光留给丁家。
把劫后余生的希望,留给他们。
沈正坤取了丁家供词离去后,顾清玄背着手站在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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