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入内奉药,出来后,即刻命人传皇帝之令,诏昭庆公主入见。kuxgyy
……
“你给朕跪下。”
皇帝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平素难得一闻的怒意。
英嘉央于殿上依言跪了下来。
睿思殿为大平历代皇帝之政殿,殿中的那一个御座,曾有过十八位帝王端坐于斯,或日或夜,批阅政章,聆听臣议。
而眼下,御座空着,皇帝站在下方,脸色因少眠而显得青白,垂在身侧的手指亦因心内滚动的怒气而微微颤抖。
“你自幼及长,朕有多疼你,你心中自有分明。”皇帝说着,然后抬手指了指御座,将本有些沙哑的声音尽力拔高了些:“但你如今勾谋武臣,目无君父,不忠不孝,如何对得起英氏列祖列宗传下来的帝位江山?!”
英嘉央垂着目光,跪得端正。
皇帝继续斥道:“朕心疼你被云麟军扣在金峡关,朕同意禅位,朕同意传位给你的儿子、朕的亲外孙!朕甚至挡着外朝谏言,让云麟军踏入京畿,陈兵城下!但她卓少炎不信朕,要来谋朕性命,还要取你成王叔的性命!这便是你勾结的外臣!
“嘉凛是你的亲皇弟,自被册为皇太子后多年来谨小慎微,如今被逼成了什么样?而你成王叔——”
皇帝顿了一下,深喘了几口气,继续道:“你成王叔……当年你母妃过世,朕欲为她上谥,满朝臣子无人答应。你成王叔当年只有十六岁,帮着朕将宗室上下一一说服,你母妃才得以身后得谥。这么多年来,朕唯一能说说心里话的亲兄弟便只他一人,可他如今却也落得个生死不测!
“朕今日就要问你一问,云麟军遣人刺杀朕一事,你知不知情?!你是不是觊觎着大位,生怕朕传位给你成王叔,故而想要先下狠手?!宫中议论嘉凛的那些话,说的其实应是你?!”
这诛心三问,震得英嘉央眼底发红。
她跪着,没有出声。
因皇帝早已屏退众侍者,整个大殿中没有旁人,故而显得极其清冷。
前方的御座于她眼中逐渐变得模糊,她的思绪沉沉荡荡,心中想着,不知那过往的十八朝中,这大殿上曾发生过些什么事,而那些事中,又有没有像她此时此刻所经历的这样的……一切。
她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开口分辩的欲望。
助武臣废亲生父皇之帝位,再逼迫其传位于自己的儿子,比起刺杀皇帝而言,又能无辜多少?
而她的父皇,当此乱局之中,怒问出口的竟是这三问,更足以解释他是如何一步步落入如今这境地了。
二人僵持之中,殿门突然被人叩响,有内侍报禀:“折威将军沈毓章求见陛下,小臣拒推多次未果,故来请陛下之意。”
皇帝闻言,冷冷一笑,道:“好,好。来得正是时候。”遂命人将沈毓章带来殿上。
然后他转身,在御座上坐下,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疲态。
不多时,殿门开阖两声。
英嘉央听见身后稳健的脚步声,未回头看,眼角便映入一道瘦长而精悍的人影。
沈毓章目不斜视地下跪,俯首,对上道:“臣沈毓章,叩见陛下。臣昨日归京,不闻陛下传臣入见,臣不敢擅请进见,然臣今日闻宫内事,不得不来请陛下安。”
皇帝冷冷觑他两眼,未叫他平身。
沈毓章抬起头,说:“今连公主殿下都跪在这殿上了,若臣不跪着,实在说不过去。陛下也不必叫臣平身了。”
这话不臣,又刺耳,当即令皇帝脸色发青。
“你这个逆臣!”皇帝怒道,指他道:“朝廷未负过沈氏,亦未负过你!但你又做出了什么事来!”
沈毓章说:“公主殿下生子而臣六年不知,此臣有负于公主殿下。除此之外,臣未负大平之江山,未负英氏之天下。陛下若论朝廷,朝廷早非可效之朝廷;陛下若论帝位,帝位自当由贤明之君居之。”
皇帝一愣,下一刻怒意更甚,嘴唇亦微微发抖:“沈氏……沈文公在世时,如何能想到沈氏如今竟出了你这样的逆子?!”
皇帝口中的沈文公,姓沈名无尘,三百八十年前以文臣之身助太祖开国,居元功之首;世宗在储位时亦蒙文公教辅多年,后来能成为一代明君,文公于其功不可没。大平建朝至今,文臣死后因功高而得一字谥者,数百年间唯沈文公一人耳。沈氏一族绵延数百年的门风与家教,亦自文公当年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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