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罪名如何定,宜早不宜迟。
不然等文太傅身死的消息传扬出去,又是一场轩然大波,届时被口诛笔伐的,便是逼死德高望重老太傅的皇家与朝廷了。
“你先退下吧,夜深了再去着人刑部悄悄将你外祖父遗体运出来,也无需运回文府去,运到朕曾经的府邸上,守一守灵,算是替你母妃尽一点心力。”
太子殿下一一应下。
陛下转过身去,手已经被那铜灯架烫了好几个泡。
万金之躯,手上划个细小的口子,都会有一群人大惊失色。
可喧闹过后,还是一室清静,孤家寡人,终究还是孤家寡人。
文德殿中陛下这一方书案后,是一架四联屏风,陛下凝视这屏风出神,完全顾不得手上的烫伤,也没注意到文德殿的门打开又合上。
这书画屏风,还是昔年文太傅所赠,书画双绝的太傅墨宝,今夜过后,再也不会千金难求了。
这四联上,前三联是岁寒三友,最后一联是太傅亲笔提的诗,四联都只黑白二色,是太傅的证心之作。
陛下与亲兄弟争帝位时都不曾有此刻惆怅,自文太傅入狱后,他不闻不问,一是为保他老人家,二是不知该如何相对,既然有这孤高志趣,怎么就愿意陷在污泥里呢?
可惜这问题不会再有人能答复他了。
“嘶!何人如此大胆!”陛下被手上的痛扯回现实,猛地一转头,发现是皇后在用烧红的银簪子挑他手上的泡。
皇后娘娘手下不停,闻言也只幽幽道:“原来陛下还知道疼。”
皇后娘娘手劲儿大,处理伤口也有经验,没一会儿就将陛下手上烫出的泡全都清干净了。
上药时,才真叫陛下痛不欲生,可皇后拽着他的手,他根本挣不脱。
疼得陛下想着辙和皇后闲聊,“此刻时辰尚早,梓潼怎么到文德殿来了?”
皇后娘娘轻轻吹了吹陛下掌上伤口,摁着陛下不准他合掌,确定陛下乖乖摊掌不动,这才回道:“膳房上了道新点心,臣妾惦记陛下,特意给陛下送一份来。”
其实是担心陛下没有好好练五禽戏,正巧在文德殿门口碰上了神色有异的刑部尚书,皇后娘娘知晓刑部里关着谁,料定是出了大事。
便在门外候着,并未着人通传,看太子推门出来才进来。
哪知进门没闻着熏香气味,倒是闻着烤肉味道了。
“陛下何苦自伤。”
连文妃最后都是对自己父亲失望了的,偏生陛下总念着那点情分,一次又一次地给文家机会。
“旁的都不提,文家二子可是在京郊险些射杀了执玉,也就陛下还想着一家子和和气气,他们可念过自己是储君外家,应与天家一心?”
刺杀储君等同谋逆,可他们还是做了,还不是仗着背后有文太傅可以豁出老脸来保着他们。
文太傅一身学识是值得敬重,可他连自己的后人都约束不了,可见不是个拎得清的。
从前那是赌运好,押中了陛下这块宝。
陛下拿文太傅当长辈敬着,皇后从来不提他的不是,可不代表她对这一家子没意见。
“还得是梓潼,解朕燃眉之急!”陛下听了皇后的话,眼前一亮,如同拨云见日。
他从听到文太傅死讯时便在琢磨,这该如何昭告天下。
如今想尽可能地保住太傅的身后名,也只有这一罪轻些。
陛下不顾手伤,当即拟诏,只说文家二子刺伤储君,罪犯滔天,文太傅听闻此事,自觉愧对朝堂与陛下,羞愤自尽,以谢天下。
皇后娘娘在一旁看陛下拟诏,忍不住摇头,心底庆幸太子没生陛下这一副软心肠,不然这大凉可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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