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莫愁收招,四下里也渐渐归于平静,萧遥和洪凌波不由自主地相互对视了一眼,却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惊错与震愕之意。洪凌波素知师父武功高强,不但精通赤练神掌和三无三不手,而且还有冰魄银针这等见血封喉、诡秘难测的暗器。但这些毕竟都是极为高深的武功,本身威力便不弱,李莫愁使的多了,洪凌波自然而然地便以为是武功本身威力强横,反而忽略了李莫愁自身的功力。可是眼下师父刚刚跟自己同样使一套鸳鸯拳,但效果却与她自己使时有着天差地别的效果,这才大彻大悟,明白过来原来师父自身的努力也是绝不容人小觑的。而萧遥看过李莫愁施招后,虽然一时弄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拳脚,不同的两个人使便有如此天壤之别,但如果说到威力如何,就是萧遥也不得不承认,实是李莫愁更胜一筹。
见萧遥和洪凌波两人看的目瞪口呆,李莫愁淡淡哼了一声后,又重新坐回到了那堆经书旁边,捡起刚才还没看完的一本秘籍,接着读了下去。洪凌波经李莫愁这么一出手后,心中也自惴惴不安。回想起师父刚才的教训,当真是醍醐灌顶,心神俱颤,便打算就此埋头苦练,提升武艺。但教萧遥练武这回事却也是当务之急,推之不得的。一方面是提升自己的武艺,上可报师恩,慰师心,下可强己身,立武林;但另一方面是教萧遥武艺,带他入门。这两件事在洪凌波心里翻来覆去地想,过了良久,她终于对萧遥说道:“这次我再打一遍,你可要看清记牢了。”
萧遥想起之前洪凌波那令人迷醉的身姿,不由地心生向往,点头答应。
然而,洪凌波身形甫动,萧遥便已经看出了异样。相较之前那灵动的身姿和清脆的拳脚,这次洪凌波再打出这鸳鸯拳时,却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能让人沉醉其中的玄美,反而是也带上了刚才李莫愁出招时的那种狠辣、阴毒。萧遥看着飘舞在洪凌波周身那些虽比不上李莫愁,但依然颇有气势的尘土飞叶,心中怅然若失。
“呼呼呼”,随着阵阵凌厉的风势震颤着萧遥的耳膜,鸳鸯拳的一招一式也在萧遥的大脑中留下了印象。少了洪凌波那抒情写意如绘画一般的拳势,萧遥也没那个心情再去欣赏,于是便把全部身心都放在了记忆招数上,对于洪凌波本身反而不那么重视了。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这套鸳鸯拳终于又打完了一遍。拳招落定,洪凌波脸上狰狞的表情才缓缓褪去。心决拳意,拳映心声,洪凌波这番出拳招招狠辣,式式夺命,若是面前真有个人,恐怕这会儿早已经一命呜呼,惨死在洪凌波的面前了。她这番疾风骤雨般地进攻了一番,威力固然强大,临敌之际自然可以克敌制胜,但洪凌波自己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她打完了这鸳鸯拳后,并不像前番那般直接便走到萧遥面前问他记忆如何,而是一个人默默走到了离萧遥较远的地方坐下休息。看到洪凌波既不跟自己说话也不靠近自己,萧遥略微一想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因。想了一下后,他走到了洪凌波身边,说道:“你来看我打拳吧,看我打的对不对。”
听到萧遥这么说,洪凌波心中一喜,知他原来并不在乎刚才自己显露出凶恶的神色,当即点了点头,跟着萧遥走到空地上,看他练拳。但想到萧遥并不会武功,当先以修习下盘功夫为主,便说道:“你先来练一练这鸳鸯拳的腿法吧。”
听到洪凌波如此说到,萧遥便照着脑中的记忆,一招一式地比划开了。她之前见李莫愁和洪凌波打这套拳时,虽然威力不同,气势也大为迥异,但两个人的招式毕竟都十分连贯,毫不拖泥带水。谁知,等萧遥亲身开始习武时,才明白这中间有多艰难。
这地宫鸳鸯拳虽名为拳招,但以“地宫”为喻,则说明其中精髓其实尽在腿法之上。俗话说“手是两扇门,全靠腿赢人”,这地宫鸳鸯拳正是如此。它包含十二趟鸳鸯腿,分别是“仆身挑打正桩腿”、“连环巧挂反扣腿”、“通捶摆莲大剪腿”、“鸳鸯掠手趟挫腿”、“鸳鸯展翅蹬舟腿”、“鸳鸯玉环挂月腿”、“抽梁换柱通天腿”、“鸳鸯比翼蹬捕腿”、“鸳鸯措骨尖脚腿”、“鸳鸯双昆埋伏腿”、“转身掠手点脚腿”和“劈手蹶子撩阴腿”,刚才洪凌波和李莫愁带起的那些漫天卷尘,便是使出这些腿法后所造成的效果。
萧遥站在一边初看时觉得这十二趟鸳鸯腿挺简单,双腿要么一翻,要么一蹬,或者是一点、一踹,其中的变化似乎也并不怎么繁复。他想到洪凌波使那第一招仆身挑打正桩腿时,似乎是身子倒转,双手撑地,然后头颈微微下沉,全身如弹簧般蓄力,然后双脚如双拳般由下至上,端端正正地挑打出去,这便是鸳鸯腿的第一式。萧遥脑子里回忆清楚后,身子便想如洪凌波一般腾空飞跃,然后等身子落地,便接上这一招。谁知,萧遥刚学着洪凌波的样子双腿用力,身子向上一弹横在空中,还没来得及伸手撑地,只听得一声沉重的“扑通”声响,萧遥已经如一张大饼般,面朝下重重地贴在了地上。
结结实实地摔了这么一下,萧遥疼的是呲牙咧嘴,洪凌波看的是心惊肉跳。她习武多年,萧遥刚身子腾空横飞起来,洪凌波便已看出他跃起后身体僵硬、手脚困束,身体更是毫无章法,简直就像是自己把自己摔起然后拍在地上一般。看到萧遥捂着肚子疼的呲牙咧嘴,洪凌波赶忙上前查看。
这时,两人却突然听到李莫愁笑了起来。片刻后,只听她说道:“萧遥,你这辈子若能学会这套鸳鸯拳,且单单只是招式,不算这其中的诸般变化诀窍,便算是你的造化了。只要你能学会,我便心甘情愿地拜你为师。”说完,又呵呵呵地娇笑起来。
李莫愁本就是个身姿艳丽,貌美娇俏的女子,不知道的人见了她,大多会以为她是个带修行的富家小姐。再看她此时笑靥如花,媚生双眸,当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萧遥看到她格格娇笑,不仅心中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反而在心底突然燃起了一股火焰。但只是转瞬之间,萧遥却又冷静了下来。自己现在所处的世界,毕竟不是原来的那个世界了。在这个世界里,自己既非富家公子,更不是朝廷里的达官显贵。若不是李莫愁师徒搭救,只怕自己早已化作了一抔黄土。现在既已身处武林之中,那就该明白江湖中人人皆是以武为尊,实力至上。现在别说李莫愁只是嘲讽自己几句,就是她要自己做更加耻辱的事情,在武功不及她之前,也只能是委曲求全了。但是,只要武功过了她,那么自己便可不再受这些窝囊气,更能凌驾于她之上,以报今日之耻了。
想到这里,萧遥一咬牙,说道:“弟子愚昧,请师父指点迷津。”
李莫愁轻蔑地哼了两声,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萧遥一愣,说道:“弟子二十了。”
李莫愁说道:“你已经二十岁了却从未练习过什么武功,那么你浑身上下的筋脉骨骼必然都早已定型,再无逆转回柔之理。天下武功,苦修为要这句话自然不假,但若是一根树桩子,就是练上一千年一万年,也还只是个硬邦邦、木墩墩的树桩子而已。你的身体资质极差,如同一块朽木,别说为师了,就是南帝北丐、东邪西毒那些老家伙们过来教你,结果也还是一样的。朽木不可雕也,你就别痴心妄想,练什么霹雳拳,当什么武林高手了吧,啊,哈哈哈。”
听到李莫愁的话,萧遥半信半疑地望向了洪凌波。他虽然知道李莫愁并没有必要欺骗自己,但他还是不敢抑或是不愿相信,而是非要洪凌波给自己一个答案。洪凌波看到萧遥望向自己,知道师父这番话实是刺伤痛了他的心。虽然师父所言确实句句属实,但洪凌波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对萧遥解释。她自然不忍眼睁睁地看着萧遥难过,但要她说谎话骗人,她却也做不出来,当下只能跟萧遥四目相对,眼中的犹豫徘徊之意尽皆显露了出来。
萧遥看到洪凌波躲躲闪闪的眼神,心里顿时明白了过来。他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干净了身上灰尘后,便一声不响地坐到了一边。他手里攥着一根树枝,眼光却直直地望着江对岸的群山壑谷,绿木香草出神。突然,萧遥手中那根树枝出一声清脆的“啪”的声音后应声而断,原来已经被萧遥硬生生地握在手里捏的断成了每根一寸左右的小根木棍。坐在他身边的洪凌波看到他捏断木棍,脸上却淡淡地微笑着,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他,只能陪着他干坐着。
这一天之中,萧遥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虽然脸上依然如平常一般挂着淡淡的微笑,但洪凌波感觉得到,那微笑没有一点温度。李莫愁倒是依然心平气和地读着那些武功秘典,丝毫没把萧遥放在眼里。
这一日到了晚间,服侍了李莫愁睡下后,洪凌波便躺在了距离萧遥不远处的地方。天上星月闪闪,地上蝉噪鸣鸣。就在洪凌波已经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却似乎突然听到了萧遥的说话声:“师姐,明天接着教我练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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