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颜看他那样子,说:“我小时候有个邻居奶奶,特别长寿,人都问她秘诀,她说秘诀就是少管别人的闲事。”她一张俏脸,冷冷的。到底是太漂亮,生起气来,像花艳色上布了层霜,几分凌厉。男生悻悻走了。贺图南有些吃惊地看着她,随即笑了:“你长本事了,我不知道,你嘴巴也这么厉害的。”展颜有些严肃:“他说你,我听出来了。”贺图南哼笑了声:“随他说,说的人多了去,管得过来吗?当他放狗屁好了。”“背地里要是说,反正也听不见,但他要是敢当面挖苦人,就不行。”展颜把最后一块肉又拨给他,声音柔软下来,“你吃一块嘛。”贺图南点点头:“好,我吃,”他意味深长看着她,“颜颜,你以前不这样说话的。”展颜把菜汤浇到米饭上,一滴不浪费。“我以前怎么说话的?”“你刚来时,不爱说话,有点认生,后来……我记不清了,总之不是这样。”展颜却幽幽说:“你以前,也不会吃掉地上的肉呀。”她咬着米粒,想起旧事,“你去我们中心校那次,你喝剩的健力宝,丢苏老师家门口,我给你拿来,你直接扔了,我当时就想,这人真不过日子。”“看你土的吧,总说这种我听不来的土话。”贺图南一脸嫌弃,太阳透过玻璃照进来,睫毛根根分明,他眼底藏着笑。展颜说:“我就是个乡下人嘛,我偏要说土话,不光要说土话,我还记了一堆骂人的话,以后谁惹我,我打算就用那种话骂人。”说到这,冷不丁想起孙晚秋,她的心,突然就密密麻麻疼起来。两人心有灵犀似的,贺图南想起她说过,孙晚秋顶厉害,跟她奶奶对骂过。他见她不提,就也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说:“那我以后得注意,别招惹到颜颜小姐,被骂得狗血淋头。”展颜噗嗤一乐,很快,想到什么,笑意慢慢散去。她抬抬眼,“你一模没考好吧?”“没事儿,一模而已,”贺图南语调轻松,“离高考还有时间。”“贺叔叔他……”“律师是北京来的王牌律师,你别cao心这个,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着爸,你安心念你的书。”展颜就不说这个了,看着他扒拉米饭吃得很香的样子,他以前吃饭,总是显得懒懒的,有些挑剔,这尝几口那尝几口,剩的说丢开就丢开了。“爷爷给的钱,是不是不多啊?”她试探问了句,贺图南一脸自然接道,“他给的多,只是我没好意思要,毕竟是老人的钱,”他哧溜几口把米饭拔得精光,放下筷子,手背胡乱把嘴一抹,“我刚说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你看你,还是爱想东想西的,别怕,等高考完了,我有法子挣钱。”“什么法子?”“人要是想挣钱,法子多了去,”贺图南神情认真起来,“我对你有个要求,什么都听我的,别瞎cao心,行吗?”北方的春,照例过得快。黑板上的倒计时变作两位数,学校里风言风语,连老师们也在议论贺家给人赔了多少钱。“这顿牢饭,贺以诚是跑不了了,就看他自首加赔偿,最后能判几年了。”政治老师抱着杯子,把报纸翻得哗啦响。贺图南班主任总要叹气,重言道语,总是那几句话:“糊涂啊,别的不说,这不耽误孩子吗?”“听说还闹离婚?”“是听说闹着呢。”“这就叫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兴衰之道。”话说到最后,总以唉声叹气收尾,大家起身,该上课的上课,该批作业的批作业,故事是别人的,日子是自己的。贺图南二模成绩又上来,日头越来越暖,等到三模刚结束,贺以诚一审判决下来了:有期徒刑三年。春天远去,生命中的春似乎也跟着远了。“三年,三年很快的,出来又是一条好汉!”爷爷慷慨激昂给家人打气,大家称是,贺图南沉默得像个影子,一大家子七嘴八舌在那说个不停,每个人都急于发声,他不想,他没什么好说的。他只是从饭桌上,悄悄打包带走了烧鸡牛肉,拿给展颜吃。律师找到他,说:“贺总的案子,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让你们不要担心,问你跟妹妹的情况。”贺图南很平静地扯谎:“我跟妹妹很好,麻烦您转告我爸,我跟妹妹都说好了,会等他,他自己保重。”他说这话时,太过老成,几乎没有情绪上的波动,律师很意外。贺图南往学校走时,他紧绷的身体,才渐渐放开,他太久没见到爸了,贺以诚的样子,竟然都有些模糊。太荒谬了,至亲的家人,仅仅是几个月不见,他就想不起爸脸上的细节。树上的叶子,变得油亮,绿灵灵的,天是那么蓝,初夏的好天气,悠长忙碌,贺图南仰头看看天空,心里空得厉害。他把消息告诉展颜,她不太懂,急切问:“我们能见贺叔叔了吗?”“要等二审结束。”展颜的心又沉下去。
她想了许多话,要对贺叔叔说,她不知道真正见着他那天是否能说出来,那就写给他。等到四模结束,天气一下热起来。男生们又开始在寝室里光膀子,门敞着,里头的人快马加鞭似的用着功。教室里也热,有吊扇,可那么多人,一屋子总是热气腾腾的,加上汗气,脚臭,那气味把人熏得麻木,大家怕高考,又盼着高考。奶奶开始给他送饭,这段日子,经常有家长来送饭。隔着道栅栏,从底下塞进来,奶奶拿了个小马扎,看孙子啃排骨。“慢点儿,你看噎着了。”奶奶看他狼吞虎咽,眼圈红了,她这个孙子,什么时候这么馋过?贺图南总要用自己饭盒,留些菜,他告诉奶奶,这是等晚上吃的。老人心知肚明,没戳破他。然后偷偷给他塞钱,贺图南犹豫片刻,接过了钱。高三的高考,要占教室,贺图南提前想到展颜的问题。他们一学期没回家了。他考试的话,展颜去哪里呢?贺图南也很久没见到林美娟,姥爷说,她请了假,跑出国散心去了。“回头我在哪个考场考试,你就在附近住宾馆。”贺图南把菜给她时安排道。展颜端着他的饭盒,坐在实验楼门口台阶上。她一听这话,压根没问为什么要住宾馆,只是说:“会不会很贵?找个最便宜的招待所吧。”“钱够用的,”贺图南安抚她,“你在宾馆里等我就行。”展颜筷子停滞了:“不,我要在考场外边等你。”“那么毒的太阳,你晒什么劲?”贺图南伸出手,指腹在她嘴角捺下去,揩掉油渍。展颜说:“七月初不算热,三伏天里还都去地里割草呢。”贺图南看她细皮嫩肉的,洁白的脸,亮亮的眼,摇摇头:“不行,你老实在宾馆呆着。”展颜拗起来:“我要等你,你出来时不想看见我吗?人家都有爸妈在那等,就你孤孤单单。”两人都是一阵沉默,展颜知道,林美娟好像没来学校看过他,她想过,也许林阿姨是要离婚的,她恨透了自己,想必,也不要再等贺叔叔了。她一想到这点,就非常难受,她的难受,几乎都在贺图南身上,她让他孤零零的,没了依靠。她顾不得想自己是不是混球了,只知道心疼贺图南,贺叔叔,她就是小白眼狼,林阿姨难不难受,她的心,已经腾不出空去忧思了。“我还有很多亲人,看你说的,好像多可怜似的。”贺图南笑了笑,摸摸她脑袋,揉了两把,“快吃吧。”展颜却定定看着他:“我知道,你有很多亲人,所以,你也不会需要我的。”贺图南闻言手一滞,停在她后颈子那,她那神气,好像说得蛮认真,他可真想掐死她。“我什么时候说这话了?”“你不让我在外头等你。”“我是怕天热,晒着你。”“我自己都不怕,我们说好的,要一起。”贺图南又被她气笑,手指摩挲着她肌肤:“孩子气,我进考场你也要跟着进吗?”“我进不去,但我要在外面等你,我在宾馆呆不住,可在考场外边不一样,我会觉得离你很近,陪着你。”她语气十分坚定,开始耍赖,“反正你到时管不了我了,我在外面等,你也不能出来赶我走。”午后的实验楼空无一人,石阶上,被大半树影遮出凉荫地,碎的光照得她脸上晶莹,有微微的细汗闪烁。贺图南有些痴迷地看着她脸出神,他一点都不觉什么孤孤单单,这样很好,他会一辈子都这么心甘情愿。“那行,我不让姑姑过来了,你等我,只让你等着我。”一进七月,那个热开始变味儿,一早一晚一整夜空气里就是热的。每年都有这么个黑色七月。考试的前几天,学校开始模拟真实考场,预演了一次。贺图南非常平静,像一滩死水,5号学校布置考场时,很多同学回了家。留在学校里的,是那些住校生离家远的。他带展颜到二中附近定了家宾馆。“你晚上换地方睡,会不习惯吗?”展颜进了屋,开始替他摆放东西,贺图南坐床边,看着她忙,“这儿离考场近,走着几分钟就到了,很多同学都在这附近找宾馆住的,没事儿。”她没怎么住过宾馆,还是去年,贺叔叔带着他们去北京……展颜一想到去年的事情,杳杳的,像隔了山河那么远。贺以敏知道他们在这家宾馆住,过来送饭,展颜见了她,喊声“阿姨好”,贺以敏那表情,虚虚的像戴了面具,不过是不想贺图南考前有什么波动。“我再定一间房。”贺以敏觉得这很不妥,贺图南到底成年了,再看展颜,这女孩子腰细细的,胸脯挺着,完全是个玲珑有致的大姑娘,就算是兄妹,也要避嫌的。贺图南是吃过弓的鸟,他嘴上答应,晚上却不让展颜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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