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天边一轮玄月悄然探出了头,驿站的院子里响起了蛐蛐儿的鸣叫。
晚风徐徐而至,吹散了来往留宿之人身上的仆仆尘埃,此刻已然打样,听到敲门声,店小二一脸疲倦怨怒的抽了门栓子,瞧见外头站着的俊朗男子,语气不善:“小店客满,等明日一早有人上路,公子再来投宿吧。”
要不是看着男子一身华衣锦袍,玉冠束,店小二估摸着准会端起洗脚水浇了来人一个满怀。
此处驿站乃京城和官道的枢纽处,四岔路口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可通往宛平,大兴,保定,永清几个邻县;此处往来之人不乏身份高贵的,且也有三教九流的江湖游侠儿,可谓龙蛇混杂。
店小二也因此掌握了一门识人的本事,谁是达官贵族,谁又是招惹不得的恶徒,他会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当下便笑道:“这位公子,眼看就快天亮了,您稍等片刻也无碍。”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接待来客,回到自己的小窝,还能睡个回笼觉。
男子也未动怒,犹是温润如玉,眉眼阡陌,他身后跟着四个貌美的丫头,各个穿金戴银,要不是姿态卑微,又是半夜出门在外,还真会被人误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其中一女子从荷包里掏了一定银子出来,怒对店小二的势利眼:“拿着吧,我们家公子是来寻人的,不住店。”
一出手就是五两雪花银!
店小二的一双死鱼眼都看直了,要知道这五两银子都够的上乡野寻常百姓一家四口一整年的花销。
如此可见,此人当真是来头不小,店小二眉峰一转,恭维顺从的点头哈腰,脑中的周公瞬间不翼而飞,简直就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误会,误会!刚才是小的记错了,楼上还剩一间上等房。。。公子是来寻人的?”先住上一晚,明早再寻人也不迟。
貌美的女子又道:“就那间了,你且领我们上去吧。”
如果说店小二方才的眼神叫‘惊讶’,那么此刻便是‘惊悚’了。
四名美人伺候一个公子?还要住同一间?这位公子看起来面带富贵,气度不凡,可长此以往。。。。。。店小二以为自己见多识广,可原来这世间的事竟是那般叫人瞠目结舌。以往也有住客携带美人的,可也只有一个,哪有一次四人的!
他对着年轻的男子突然艳羡有加,将银子揣进怀里,很快便领着几人上了楼,只见二楼西侧,一整排十来间上等房。
过了四更,东边天已然微白,离天明却还有一阵子,男子在貌美女子的伺候下,洗了手,净了脸,他爱干净,路上难免沾染灰尘。
女子恭敬道:“少主,奴婢方才出去探了探,二姑奶奶和表少爷确实在此处歇了脚,眼下已经睡熟,您需要让奴婢叫醒他们么?”
男子站在窗棂旁,负手而立,俊美的五官在朦胧夜色下比女子还多几分俏丽,尤其是那双凤眸,微微不注意,便潋滟出公子世无双的翩然之感。
女子只看了一眼,便脸上烫,心道,少主要是生在魏晋,你天下美男之称,便没有兰陵王和潘安什么事了。
“不必了,让他们睡吧,不出一个时辰便是天明,到时候再去请姑母也不迟。”男子一向崇尚享乐,可近日来总是忧心忡忡,说话时语气都是透着无奈和失意。
女子低下头,和其他三人退出了屏风,少主平日里待她们极好,可谓是宠爱,可这种宠爱却无关风月,单纯只是对属下,对仆从的宠爱,少主也会让她们贴身伺候,却从未真正在床榻上伺候过。
有些男人的宠爱,叫人着迷,却也可遇而不可求,四名美人都是千里挑一出来的名伶,能歌善舞,被王家少东家收入囊中后,还曾暗中训练武义,这样的美人放在身边,既可养眼,又可防身。
王重林睡意全无,突然一阵轻微的吱呀声引起了他的注意,听声音明显就是从隔壁房间传过来的,他并非有多好奇,可一抹倾长的身影从窗前一晃而过时,他认出了此人是褚辰。
这个时候,他会去哪儿?
这人在,那若素也会在了?
王重林眸光微暗,直到东边天际泛出了鱼肚白,他才开门出了屋子,站在二楼的回廊下,迎面可以感受到从林中吹来的晨风,清冽舒爽。
这时,若素彻底醒来,他撩开纱帐已然看不见褚辰的身影。揉了揉眼,见身侧的小玉珠还在酣睡,便想起身去开窗户透透气,三人挤一间屋子,当真有些热了。
她推开轩窗,就看见王重林转过身朝着她这边望了过来,二人皆是一愣,若素现王重林眼神复杂。
“表妹?你。。。。”你睡在这间屋子?怎么褚辰也会从这间屋子出来。王重林面露异色,可旋即又好像什么都想明白了,矛盾之余,只能淡笑。
若素刚才从床榻上下来,只是简单裹了外裳,微露的衣襟可见雪白的脖颈,她忙缩回了头,万万没想到一大清早会在这里看见王重林,外头此刻分明还是了无生息的。
王重林默了默,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有些欠妥,就算他亲眼目睹了褚辰做了什么事,也不能那样看着人家姑娘。
巧云闻声走了过来,一早就备好了清水和棉巾,伺候了若素洗漱后,小玉珠才醒来。巧云喜欢孩子,给小玉珠梳了个双丫髻,上头缠上了翠玉的挂珠,垂在耳边十分可爱。
当若素牵着小玉珠走出房门时,王重林还在回廊上,见玉人儿带着个孩子从屋里出来,眸光又是一滞。。。。。。难道是自己想多了,褚辰与她并不是独处一室。
王重林旋即展颜一笑,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份轻松:“表妹,方才是我唐突了,你身边这位是?”他看着小玉珠。
小玉珠防备的与他对视,躲在了若素的身后,显然经过一天一夜的相处,这孩子已经与若素熟络了。
“这位是玉珠儿,镇北侯府的外孙女,此番同我一道上金陵。表哥是昨夜才到的?”若素记得隔壁这间屋子是没有住人的,她又道:“表哥可与义母见过面了?你是来接义母的么?”
王重林风情肆意的一笑,她什么都猜对了,他反而无话可说,点了点头:“嗯,不想竟如此之巧,在此刻也能碰见你。”碰见你和褚辰同程相伴。
这世间既大,却也小的很,否则又何来‘缘分’一说。
只是有些缘分来的快,去的也快,仅仅是淡如水的交集。
缘分这种东西,最是强求不得,它就像手中的沙,越是妄图抓牢,越是失去的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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