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满心欢喜憧憬和期待我重新站起来的情形:老爹每日四点半起床,熬中药熬灵芝熬五红汤熬枫斗水熬绿豆水,然后瓶瓶罐罐装好挤第一班公交车挤第一班地铁送到医院或我租的房子;光头严格遵守土豆教给他的弟子规“亲有疾,药先尝,昼夜侍,不离床”,除非特别脱不开身,一般都是他守着,喝水喂饭端屎端尿,我睡多少夜医院,他睡多少夜躺椅,病友都笑我高档,拿个博士副教授当使唤丫鬟,听他一边扶着便盆一边给自己带的博士硕士布置实验让一帮老太太连番感叹咋咋作响。qishenpack我妈不知道算不算最辛苦,但是却是最最心苦,她不能守着我,哪怕再担心再揪心再痛心,依然要在山东,做她那摊事和我在山东未竟的能源林公益,她是我亲妈,所以她知道我那一刻最需要的是家庭“生活在继续”的有条不紊以及社会心愿的未竟之事有人承,不是多一个人伺候屎尿。我理解所有的所有,虽然我们母女没有比心有灵犀更再多一点语言去交流。妈妈说“我明天回山东”,我说“好,你走吧”。我知道她在为我作什么,犹如她知道我懂她为我做的一切。
家人的应之若素处之泰然其实堪比良药仙丹,那种难以言表的强大内心也许不是每个家庭都有的: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虽然这个无声的舞台上只有我在孤军奋斗,但是我有无穷的力量和信心。
话说确诊之后,处处为病人着想的j主任风风火火冲来把我从20楼瑞安搬到了22楼,这不是两层楼的区别。这是全部按照香港自费和纳入社保三甲医院的区别。粗算算,我在20楼一个星期烧了四万不到五万的样子,最重要的是,给我的处理只是止痛、打泽泰降低血钙。说实话,瑞安我生命的转折点,我非常感激瑞安温暖、安静的病房,温柔轻语的漂亮护士,哪怕只给我安慰从来没有太多建议的医生们,这段等待确诊时间是我生命中最为脆弱和无助的时间,是瑞安给了我足够适应过渡的空间和时间。国内其实非常缺少有如此理念和硬件的肿瘤中心,哪怕不做别的,只是给肿瘤病人内心的抚慰和单一的止痛。
这家医院半年后因为贩卖药监局未批准的肿瘤药物被迫关闭,卷入无尽官司纠纷,对此我深感惋惜。
我是直接用病床推上22楼的,两张床兴师动众并排在走廊,我吃足了止痛药,贴满了止痛贴,所有人看着我用了半个小时一点点一点点挪动着换床。想当年年纪之轻病情之重轰动了整个楼层,也算得一时间的新闻人物,阿姨们啧啧惋惜里,我微笑着说阿姨们你们别看耍猴了。不知道当年围观看猴的病友多少还活在人间,多少又已经驾鹤西去。
往事不堪重记省。
22楼,是个乳腺诊治中心。全部是乳房问题女,一个个年龄各异被割了乳房的少奶奶们伶着引流管散步是22楼一大景观。妈妈喜滋滋跑进来说:这里好多好多乳腺癌啊,都活得好好的,就是割掉二两肉嘛咱不怕。。。。
同病房有个47岁的大姐,或者叫阿姨,听了妈妈的话,又看看病床上的我连连摇头:啧啧,那么年轻,动这种手术她老公同意吗?
为什么不同意?我没心没肺地问
我老公就不同意我切除,所以我做了保乳,喏,3年半复发了,唉。阿姨恨恨怨怨。
其实良久之后,我才知道,保乳与不保乳,与复发和不复发根本没有相关性。但是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压根没有能力去安慰和平复阿姨的心。
ok,我是不是要做所谓的切除手术呢?光头当时在奔忙我的转院手术,我的内心开始翻腾,开始思考如何去和他商量这个原本我认为不是问题的问题。
我是一个性别意识特别模糊的人。我的世界里,只有好人和坏人,好玩的人和不好玩的人,强人和凡人等等诸如此类依照人的品质性情的分类方式,男人或者女人,只有在公共场合去wc才有用。当然也有例外,在欧洲和师妹们旅游的时候,女用洗手间排起长龙而男用卫生间空无一人的时候,我会理直气壮一脚踹了门去男卫生间,倒不是特别内急,而是认为自己的时间不该用在等别人撒尿上。
虽然客体肉身来说,我是个虽不标致但是非常标准的女子,然而意识形态上我却一直非常茫然男人和女人社会、心理方面的定义。研究生期间选过性别与社会之流的专业课仍丝毫不能帮到愚钝且死活开不了窍的我。不諳风韵不解风情,哪怕意外偶尔成为别人眼里的风景。做女人是需要天赋的。我很佩服那些把自己作为女人的资源用到极致,哪怕没有实体资本却可以营造女人魅力的女人。我怕是这一生穿了风火轮也难以望其项背。所以,我窃以为,女人没有乳房没有什么大不了,我没有乳房更没有什么大不了。人生的意义如果仅仅停留在胸前四两肉,那么岂不是太不好玩了?
但是我却不能不问问光头的想法,因为我曾记得婚后不久他坦言对我的一见钟情,印象深刻里尤其提到他透过男式t恤和背带裤目测到我至少75b,并且试图用数学公式去推断上凸弧形。
事实上他错了,我穿75b的罩杯有点小。也许这点我应该写在为啥是我得癌症里面去警醒所有的年轻女子。虽然我此前是那种住北区,如果有男生进来而bra挂在阳台都会让我手足无措的女生,但是现在得了癌症让我无所顾忌,我想把我的所有悔悟写出共享,哪怕可以只有一个女孩子看到后有所改变。我在选择罩杯的时候总是要纠结一番,75c有点大,75b有点小,想来不喜欢罩杯有点空,于是会去买b。反正也没有不舒服,只是会扑出来点而已。也许所有女生下意识里都喜欢缸满钵满,连我这个没有性别意识的伪女子在内:女人的bra犹如男人的钱包,男人谁也不会嫌钱包厚。但是男人的钱包扑出来顶多丢点钞票,而女人若是选小点的bra让乳房扑出来,却很有可能因为气血不畅积淤成了乳腺癌、纤维瘤。
我小心翼翼问光头:如果我需要动手术,割掉乳房,你同意嘛?
光头当时在把便盆放回床架,他抬起明晃晃的光头,非常惊异地问“为啥不同意?割掉割掉割掉!!”那口气,就像发现菜篮子里有个烂了一半的发霉西红柿,赶紧赶紧扔,唯恐扔得不快。
“嘿!嘿!嘿!你能不能装出一点丈夫对妻子身体的留恋?毕竟我还是个75b+好不好?弧线你算过啊,难得的。”
“有啥用?儿子都喂好了呀。”
光头有时候经常会让我陷入无语状态。他和我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脑里除了化学方程式就是化学方程式,有时候我很难找到自己的试剂去和他发生反映。但他和我却在现实里是一对和谐夫妻,这点让我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旦我陷入无语状态,光头就会格外重视,以他的化学头脑,很难猜想沉默的我的想法。于是我的沉默经常会引发一场长谈,或经典精彩,或陈庸无趣。不过自得病,我们共同经历了是否割掉乳房,是否舍弃卵巢,是否需要卖掉房子的讨论,每次都会让我对这颗充满化学分子式的光脑袋油然生敬,并由此去思考男人到底是什么此类的哲理问题:我实在太不懂,太看不懂男人了。
光头和我对于是否手术切掉乳房的讨论详细描述了一个22岁男孩到37岁男人对于异性漫长的心理成长过程,由而让我有机会了解一22岁男孩对待75b+的猥琐想法以及37岁男人对女人的本质要求,他说他已经不再是22岁了,不再是看到女孩s曲线就会血脉喷张的年纪,如果一个男人到了37岁还去计较女人胸部到底几两肉,无疑只是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他说他只在乎我活着,让孩子有妈,让他有老婆,哪怕只有聊天讲心事的功能,至少,他知道心放在哪里,每天就会很安心地睡去,夜里抠鼻子,也会在黑暗里被背对背的我发觉笑骂的感觉很好。
也许,夫妻就那么简单。
也许男人有很多分类,嗜肉的食草的天性使然,只有种类不同没有好坏之分。前者喜性爱,后者爱思想。光头是后者,或许我17岁那年的决定是正确的,我不能彻底信任我的75b+是否可以跟随我一生,但是我能保证我的性情思想永远属于我,我。
正当我们调整心态踌躇满志准备好了一切问j医生什么时候我做手术的时候,j医生有点莫名其妙,哈哈大笑“你?你做什么手术啊?那么年轻割掉多可惜,留着吧,我们直接给你化疗吧”,j医生很忙,丢下这句话步履生风地走开了,他的时间是病人的生命,我使了个眼神,光头连忙追出去问个究竟,然后无功而返,或者他问到了什么,只是当时没有告诉我。
总之,我是个错过机会手术的癌细胞弥漫整个躯干骨的晚期病人。乳房上那点子癌细胞去掉不去掉根本可以忽略不计。舍掉割除乳房都成了奢望,我当时真恨不得自己可以把自己很是喜欢和骄傲、但现在却给我带来无尽病痛和绝望的乳房一把抓下来喂狗,算了,不喂狗,免得小狗得乳腺癌。
然而决定了化疗之后,我又遇到了重大挑战:我的乳腺癌确诊是通过ct引导下的骨髓穿刺,骨的转移灶确诊的,95应该就是乳腺癌。然而我乳房上的肿瘤太小太小,不如一个花生米大,摸上去似有似无。金小龙主任提醒我们最好是有原发灶的穿刺才能100确定,否则万一上了化疗,原发灶消失,而以后又有复发出现,会造成不能确诊到底是不是乳腺癌的情况。虽然概率很低,但是这种情况一旦出现,死就一个字。
然而,我那个原发病灶太小太小,即便穿刺,也有可能逮不住它。22楼负责放化疗的l医生是一个非常慈祥的温柔阿姨人物,可能可怜我的年轻和病重,对我很是优待。她揪来了光头纸条上的沈坤伟,著名的沈坤伟一进病房,痛得呲牙咧嘴的我就乐了,他是个准光头,中间溜冰场四周铁丝网的那种,非要用地方支援中央的策略把有限头发遮盖无限光亮的光头。
人若是病了,若是失去健康了,会主动丢弃很多东西。那个晒了bra没收好的羞涩的我,袒胸露乳,任所有的乳腺癌医生摸来摸去按来按去。沈坤伟摸了半天说,难度挺大,不过很可能穿刺穿得出来。
我很勇敢地说:我去穿刺。这件事,我很勇敢,因为,当时我全身剧痛无比根本不能丝毫移动。去穿刺意味着我要再一次经历ct引导下穿刺的苦痛。事实是,上天总会奖励勇敢的人。第一次化疗之后,我的原发灶真的如期消失,八次化疗之后,准确的说我是在打第六次化疗的时候,我又真的复发了。若没有这一次的拼死穿刺,我真的死定了。
定了做穿刺手术之后,冲进来两个男医生,安排帮我穿刺,其中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声音也瓮声瓮气。我从心里很怕很怕他。医生交代几句,便出门去,只听临床的病人家属说:“啊哈,是屠夫王建帮你做手术啊!你走运啦!”
我不懂这走运二字的具体含义,不过我觉得家属送他的外号极其恰当。我那时太痛顾不得问他为啥叫屠夫,我又为啥走运。我那是真痛,痛到护工拖地拖把碰到我的床腿我都要不堪忍受厉声尖叫。不过不久之后,我真正明白了我的走运:我的肿瘤太小,穿刺穿了十几次,把整个左乳房和腋下打成了蜂窝煤,同时还发生了穿刺打出了麻药区的悲惨故事,另外一个医生愣是没有逮到我的花生米。而面向如屠夫的王建,接过那个让我瑟瑟发抖的穿刺机,轻松两下搞定。这倒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虽然他能肯定他逮到了癌肿瘤,但是还是自己飞速送去检验室做冰冻切片,给我盖了条被子躺在手术台上等到结果。那时赶上吃饭时间,小护士们和那个最先失手的医生都去吃午饭了,只有他陪着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我一直不知道他为啥一直让我躺在手术台上,直至后来他亲自跑去取了我的加快切片结果,才如释重负说“走吧!回去吃饭!”他说他虽然99肯定穿刺穿到了,但是还怕万一判断失误,如果万一没穿到,他接着帮我再做:他知道我折腾一次上一次手术台的难,他也知道这一次穿刺对我意味着什么。
此后住院,我又几次遇到了面如屠夫心如菩萨的王建,他只嘻嘻哈哈大大咧咧打着哈哈,他是威海来进修的医生,五一之后回了山东。至今我从没有机会感谢他,感谢他的妙手,感谢他的仁心。
谢谢你,王建。我自生病,流泪次数有限,然而回想此前手术台上的一幕幕,回想你看似有一搭没一搭,而实际帮我放松心情抚慰紧张的一句句,泪流满面。
王建帮我穿刺出来罪魁祸首,我进入了化疗阶段。
对于化疗,无甚好说,没有经历的人会认为很可怕,发须落尽,十指发黑,形容枯瘦,寝食难继。然而对于化疗过的人而言,也无非就是发须落尽,十指发黑,形容枯瘦,寝食难继。世上很多事,没有经历之前你会认为非常可怕惊骇,而确确实实落在你头上,需要你迎头赶上,你要知道,万事无非如此。世上万事并无可怕,你认为可怕的次数多了,也就成了可怕。
化疗药物有千万种,搭配方案有千万种,而各型各样的人有着千万种不同的体质,而化疗的反映差别之大让我大开眼界:我看到过打了化疗每日吐二十几次,每次都吐得出胆汁的李阿姨,别说下床,说话都有气无力;我也遇到过打好化疗立刻神龙活虎下床去赶着打麻将的大姐大;我遇到过化疗一定要吃甲鱼黄鳝一顿不吃就觉得自己命在旦夕肯定撑不过去今晚去的李妈妈,也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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