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学朱默然半晌,叹道:“以前,总觉得咱们守住济南,就有多了不起,现在想来,若非岳托想吸引荆州军来攻,济南很可能连三天都坚持不了。咱们完全是井底之蛙,足足二三十万人,在平原上决战,其惨烈,非我等所能想象……咱们编练的六千余新军……能济得何事?估计连鞑子的一盘菜都算不上……”
周之训见宋学朱似有点万念俱灰,慌忙安慰道:“据闻,林纯鸿八年前刚组建乡勇北上剿匪时,所部人马不过两三千人,也正是这两三千人,打下了整个荆州军的底子。我们现在一开始就有了六千余jīng壮,又有六百余经历血与火考验的jīng锐,岂是林纯鸿当初所能比?林纯鸿能发展壮大,所依托的无非是钱粮充足而已。山东膏腴之地,养个万把jīng锐,应该没什么问题……若是能与林纯鸿一般,出海捕鱼,海边晒盐,就是养五万jīng锐,又有什么困难的?”
宋学朱苦笑道:“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当年为捕鱼制作鱼干一事,闹出了多少风波?就更别提海边晒盐了!朝堂诸公,早已钻到钱眼里了,惟恐制作鱼干干扰两淮盐场之利,竭力阻止出海捕鱼。现在看看,山东、河南,鱼干大行于世,鱼干里有大量的食盐,百姓皆追捧鱼干,而几乎不买官盐,食盐之利白白地便宜了林纯鸿!”
周之训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问道:“鞑子大败亏输,宋公恐怕不久也要离开山东,不知宋公回到朝廷后,有何打算?”
宋学朱心下明白,周之训话虽未说透,实质上在询问他对杨嗣昌、对林纯鸿的态度。前些rì子,他与周之训并肩作战,随时面临着生死,结下了生死之义,倒也不隐瞒周之训,直言道:“担任山东巡按之前,我倒是书生意气,总觉杨阁老孱弱,不足以担负大任。现在细细想来,杨阁老殚思竭虑,能将举步维艰的朝廷整出一丝生气,实属不易。杨阁老提出的攘外必先安内,实三边,缓决战,深对我的胃口……”
周之训吃了一惊:“杨阁老,这个……”
“若没有鞑子入侵,杨阁老真有可能成为中兴之名臣,只可惜……哎……”宋学朱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这次林纯鸿损兵亦在三四万以上,这相对于十五万大军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可恨林纯鸿成了尾大不掉之势,举朝廷之力,亦难以猝灭。观天下英杰,也只有杨阁老能隐忍,着眼长远,有可能彻底解决林纯鸿这个隐患,让大明真正中兴。”
宋学朱的意思再也明确不过,就是全力支持杨嗣昌,与林纯鸿周旋到底,这让周之训不无所感。默然半晌,周之训问道:“既然宋公如此抵触林纯鸿,为何前rì又提出找林纯鸿要教官,购买武器?”
宋学朱道:“自万历年间鞑子为祸以来,大明官军从萨尔浒一直败退,几乎就没打过什么胜仗。唯有林纯鸿,先是在辽东半岛斩获数千jīng骑,近又在山东让十万余鞑子几乎全军覆没,如此战绩,何人能及?照我看来,荆州军足以成为所有官军之师!正所谓师之以制之,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周之训叹道:“宋公眼光之长远,心胸之广阔,周某拍马难及……”
宋学朱摇了摇头,道:“哪能当得起周公之赞?往后,山东必然成为朝廷和林纯鸿角力的重点,我倒是想在山东与林纯鸿周旋一番,只可惜,朝廷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周之训问道:“林纯鸿重兵驻扎在山东,又占据聊城、德州、临清等重镇,与之角力,谈何容易?若是宋公,当如何着手?”
宋学朱慨然道:“林纯鸿凭借百余艘蜈蚣船,就让鞑子吃了大亏,可以说,鞑子的败象,就是从跨过运河开始的。若我留在山东,第一步就是组建内河水师!蜈蚣船看起来威风凛凛,但并不适合在狭窄水域作战,若我方有数百艘小船,足以让林纯鸿水师望风而逃……”
宋学朱正说得唾沫横飞,忽然接报:林纯鸿借口围剿鞑子,派遣雄威军团沿运河北上,兵锋直指通州!
宋学朱目瞪口呆,愣了愣,大叫一声:大明休矣!
随着鞑子实力急剧削弱,整个大明的大变局业已不期而至,宋学朱可能是第一个明确意识到变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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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五百四十三章 谋将
听闻林纯鸿派遣雄威军团沿运河北上,宋学朱大惊失sè,大声叫苦,将此提升至大明生死存亡的高度。周之训大不以为然,问道:“仅仅只有一个雄威军团而已,满打满算也就两万人马,济得何事?难道还真的怕这两万人马把京师攻下来了?”
宋学朱苦着脸,道:“林纯鸿真要派雄威军团攻打京师,大明反倒无事。怕就怕林纯鸿以雄威军团为拳头,以运河为动脉,扼住朝廷的咽喉,榨干大明的最后一丝元气!”
周之训满脸不解之sè。
宋学朱接着说道:“大明深入人心,岂容他人生出觊觎之心?无论林纯鸿在荆州闹出什么动静,只要不树反旗,奉大明为正朔,与天下人尚有回旋余地。若其一旦公然造反,天下英杰,群起而攻之,到时候,恐怕荆州内部也会生乱。”
周之训见识过荆州军的军威,更亲眼目睹荆州军与鞑子刀锋相向,对林纯鸿的武力印象非常深刻,忍不住说道:“林纯鸿拥兵将近二十万,据闻,在所控之地内,四处组织弓兵,数量亦不下于三十万,更何况,海洋上兵力亦不下于十万,战舰上千艘,任何人想对抗林纯鸿的兵锋,也得思量思量吧?”
宋学朱知道自己的话说得有点虚,让周之训难以认同,不厌其烦地说道:“就拿你我来说,若林纯鸿公然树反旗,会如何应对?”
周之训慨然道:“自然是抗争到底,至死而已!”
宋学朱凝视着周之训良久,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此生结识周公,宋某之福也!宋某与周公的选择相同,就是誓死周旋到底!天下人,作此想法者,不知凡几,林纯鸿实力再强,能挡得住天下人?”
“若真至此,我将拼命在运河组织水师,说什么也要将蜈蚣船清除山东境内!没有了运河,雄威军团补给困难,自然退却!”
“还有,洪总督率jīng锐三万余人,业已抵达广平府,孙巡抚率领两万余jīng锐,还在洪总督之前,业已抵达赵县,这些都是百战jīng锐,虽未赶上围剿鞑子,但正好防止林纯鸿肆意妄为。若宋某所料不差,以洪总督和孙巡抚用兵之手段,听闻雄威军团北上后,很可能第一步就是抵近运河边,准备随时切断运河!鞑子深入大明境内,无法征集大量船只,自然被林纯鸿的百余艘蜈蚣船挡住,过不了河,但这对洪总督和孙巡抚来说,简直不是问题,数百只小船围攻之下,掉头不便的蜈蚣船岂有存活之理?”
一席话,说得周之训不停地点头:“如此看来,林纯鸿应该不至于傻到公然造反,应该是派遣雄威军团驻扎在京师附近,引而不发,逼迫朝廷做出更大的让步。”
“正是如此……哎……”宋学朱长叹了口气,道:“但愿皇上和杨阁老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容林纯鸿蹦跶一些时rì,慢慢积蓄力量,一举将林纯鸿荡平……”
宋学朱摇了摇头,道:“想这么多干什么,朝堂之事,咱们想也白想……还是先把山东的事情做好……”
说完,宋学朱双眼瞪着眼前的茶杯,陷入沉默之中。
周之训问道:“编练新军一事,看来不能找林纯鸿要教官和买武器了……否则,皇上之怒,恐怕你我难以承受……”
宋学朱点了点头,也不说话,仍然直愣愣地瞅着茶杯。一直沉默两刻钟,宋学朱突然说道:“山东境内,标兵、乡兵,皆在掌控之中。隆平侯、倪宠与林纯鸿打得火热,着实堪忧。隆平侯有爵位在身,你我自然不能动,倪宠驻兵德州,周边荆州军云集,自然也动不得……”
说到这里,宋学朱又沉吟片刻,接着说道:“至于刘泽清……目前态度不明,与林纯鸿若即若离,谁也搞不明白他到底打着什么主意……我看……”
宋学朱的脸上突然现出狠戾之sè,道:“不如将刘泽清赚入济南,收其兵权,以绝后患!”
周之训被宋学朱的话吓了一跳,叫道:“宋公!刘泽清无罪,并立有大功,怎么说收就收,这样是不是太鲁莽了?”
宋学朱决然道:“刘泽清屡抗军令,早就犯了死罪!万一其投靠林纯鸿,后患无穷。与其到时候头痛,不如先下手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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