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蘅春山微皱,有片刻的怔忡,下意识地眼睫轻颤。
她用尖尖的指甲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微微有些疼。
良久,她才轻轻舒了口气,终于鼓足勇气向他福了福身:“是,殿下。”
“准备好什么时候离宫了吗?”李文简的声音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昭蘅答话:“就这几天吧,看殿下什么时候方便。”
李文简思量片刻,望向她的眼睛:“你想好了吗?”
昭蘅点点头,轻轻地点头之后,变成更坚决地点头。
屋子里顿时陷入沉默,别样的沉默让昭蘅的感官更加灵敏,脉搏跳动的韵律听得一清二楚。
李文简道:“好,我在九越山为你置了一座庄子,牧归在一手操办,这两天他军务缠身,后天,后天他送你出宫。”
昭蘅闻言微愣,李文简这样的安排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有庄子和籍契,出宫后她便不用为生计发愁,可以更好地奉养奶奶,让她安享晚年。
她深深福腰,真诚地道:“我出宫以后定会供奉佛像,日日为殿下祈祷,愿殿下长寿康安。”
她的眼神自始干净纯粹。李文简看着她,没有说话。
对她,他始终有愧。
她越是念恩道谢,他的愧疚越深。
“你不必念恩挂怀,日后若是有事,你尽可来找我。”李文简说。
“殿下。”昭蘅心里陡然一阵异样的勇气,见他目光清冽,直直地盯着自己,一双瞳仁黑得几乎深不可测,她心中砰砰乱跳,深深吸了口气,才再换上认真的语气:“离宫之后你我便两清了。”
李文简稍稍有些意外。
昭蘅并非愚钝,她大抵也知道李文简为何对她如此宽仁,不仅送她出宫,还给她置庄园。
顿了顿,她又说:“殿下不用再对我有什么宽待,您放我自由,赐我庄园,让我得偿所愿,于我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您不必记挂从前之事,我出身微末,没那么在乎贞洁……”
从小在村子里,她见识了许多于高门大户而言算是丧失伦理的事情。
兄长死了弟弟继承家业和长嫂,叔伯为了美艳侄媳而害死侄子……诸如种种,时有发生。
贞洁于她而言,远没有性命重要。
她甚至觉得贞洁二字,如同枷锁牢牢锁在女子身上。
她幼年时便有此困惑,为何寡妇另嫁要受人唾弃,鳏夫另娶却稀松平常。
是以那夜之事,她首先是恐惧事发后会因此丧命,除此以外,便是被强迫的憎恶。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昭蘅肃然:“就让我们尘归尘,土归土。”
她不想再纠结得失,也不想再和东宫有何牵连。
只想安安分分过清净日子。
她说这话并非仅是为了宽李文简的心,更是为了断个干干净净。
“好。”李文简很痛快地答应:“我不会再去打扰你。”
许是因为把想说的话都说清楚了,昭蘅心里松快许多,朝李文简浅浅笑了下:“多谢殿下成全。”
李文简道:“这是我的承诺,若你有事,可随时来找我。”
昭蘅心说不会的,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来找他。
“殿下,那我先告退了……”
李文简抬眸看了她一眼,她还穿着他的衣衫,纤瘦单薄的身躯在山岚色的长袍下犹如纤细柳叶。
他起身,走出东暖阁。
昭蘅见他关上了门,才伸手慢慢解开衣带。
脱下他柔软蓬松的寝袍,换上她粗糙、浆洗得发白的衣服。
没有一丝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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