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心,又是一紧。陛下已经废了太子,她……她……她竟然还敢厉声质问圣上。这个叶家大姑娘的行为,他们着实琢磨不透。皇帝将双手扶在两侧龙椅上,手背青筋暴起。他看着叶宁语,声音不大,却听得人彻骨生寒。“你,还想干什么?”
干什么?叶宁语眼神一凌,心里苦笑。她想要的自始至终不过一个公道,凭什么太子杀了人,给他父亲安了这么大一个罪名,那么多边境将士因他而死。一个太子之位,皇帝就想息事宁人?她,不服。“请圣上将张大人的行军记录昭告天下,为我父正名。令太子身着丧服,扶灵祭拜,送我父出殡,为边境数万将士喊魂!”
叶宁语跪在地上,虽俯低了身子,可她的语气哪里像是伏低做小的样子。她声音清晰有力,穿透大殿,震得每个人心惊胆战。众人又是一惊!太子是何等人物,就算被废,也是皇子。这个丫头让太子给叶永长下跪,不仅打了太子的脸,也让陛下的颜面扫地。她是疯了么!身为臣子,刚才不敢在大殿之上表态,是因为事关太子,牵扯甚深。可现在正是他们表态的时候。他们,理应为陛下分忧。“大胆!皇子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岂能给二品侯爵下跪送灵!你辱没皇家威严,罪无可恕!”
户部尚书张少节第一个站了出来。叶宁语鼻子一哼,“皇家威严?敢问大人,何为皇家威严?是不分青红皂白将错就错的昏聩之举么?是以将士血肉之躯为自己立功的狼子野心么?是不怕百姓非议也要护住自己儿子的舐犊情深么!”
皇帝浑身发抖,指着叶宁语,眼神中带着一股杀意。太子跪天跪地跪段家祖宗,纵然他犯了错,可一个小小的二品侯爷将军,何德何能让太子下跪扶灵!“你在教朕,如何当皇帝么?”
皇帝瞪着叶宁语,杀意几乎从眸中涌出。“臣女不敢,臣女只想让陛下看清民心,听清民意。”
皇帝强压制怒火,一字一句。“你让朕看什么,听什么?”
叶宁语侧身,双手指向殿外的方向。“听听大都百姓的心声。”
叶宁语话语还未落,只听咚的一声,一阵巨大的声响从殿外传来,穿透重重宫羽,直入人心。咚,咚!又是两声。皇帝只觉眉心一跳,每一声,都让他心紧一次。这,是登闻鼓的声音!伴随着鼓声,似乎还有人群呼喊的声音。好,很好!自开朝以来,这登闻鼓从未响过。今日,他倒要看看,是谁在敲鼓。“出去看看!”
他冷着脸吩咐禁卫军。很快,出去查探的人回来了。“陛下,宫外有数百名学子高举请愿书,请求陛下为叶将军申冤。还有……还有好多百姓,称让太子偿……偿……”侍卫说到这里,不敢继续下去。“偿什么!”
皇帝不耐烦道。侍卫冒死道,“偿……命!”
“大胆!何人竟然对太……对皇子出言不逊!”
有大臣立马呵斥。跪地的太子身子一软,僵在了地上。皇帝怒目圆视,那眼神,似要吃人。“学子……哪里来的学子!”
皇帝向来看重学子,如今一听外面是学子闹事,心里猛然像是堵上了。那侍卫又道,“是国子监的,还有大都的几个官学,还有……好些朝着大人的公子……”一听到这里,当场的官员们个个面无人色,特别是家中有儿子在国子监和官学上学的,俱都心中祈祷,希望自家的不肖子不要参与此事。皇帝回过神来,瞪着叶宁语,冷笑道,“你好大的本事,竟是连国子监的学生都能鼓动了?”
鼓动学子宫前闹事,这个罪名可不小。叶宁语不卑不亢,抬头反问,“大虞国的学子承蒙陛下圣恩,都乃日后国之栋梁,岂是我一介女子可以鼓动的?”
皇帝只觉得自己今日的脾气都要用完了,他瞄了下面的官员们,没一个人抬头。终于,有人替皇帝说话了。“举国上下谁不知陛下对学子恩优并宠,开国以来从未有哪个学子对陛下生过半分怨言。你说没有鼓动学子,那他们今日为何来宫前敲登闻鼓?”
皇帝满意地看着说话的人,殊不知那人早在心里做了几百个回合的盘算,他仔细回想自己以及亲朋好友家中,确定没有在国子监和官学上学的。又盘算一番,倒是几个政敌的儿子有可能牵扯其中,便果断开了口。叶宁语没有再看此人,而是继续盯着皇帝,眼神令人发毛。“大人可去问问击鼓的学子,问他们太平盛世为何还要敲登闻鼓。是受人蛊惑,还是有人寒了天下学子的心!”
“你……”皇帝怒火中烧,气得站起,刚开口却觉心口一阵翻涌。刘公公忙上前,将他扶到御座上坐好。“哼!学子的心性至纯至善,圣上为他们择良师教导,培养一个学习有多不易。不料却被你等蛊惑,实在罪大恶极。”
户部尚书张少节道。叶宁语望着张少节,唇角勾起。“这位大人今日几次三番驳斥于我,敢问大人名讳?”
她如何不认识此人。前世为雍王筹谋时,这朝堂上上下下所有官员,哪个她不清楚。只是眼下,她只能装作不认识。否则,有人必会起疑她为何对朝中大臣如此熟悉。有人答道,“这是户部张尚书。”
叶宁语一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我说与大人素来无冤无仇,怎的今日处处针对,想必大人是因儿女之事心有怨恨!”
当日,和钟康在寺庙内行苟且之事的张紫芳,便是张少节的独女。只是张紫芳已在事发后自尽,叶宁语也没有说得太明显,她只想给张少节提个醒,好让他想起自己‘养不教父之过’的罪,闭上嘴罢了。“叶宁语!”
张少节明显带有怒意,或许是朝堂之上不好发作,只见他涨红了脸,又羞有愧。没等张少节继续说话,外面敲鼓的声更大了,百姓的呼喊也似乎更为明显,隐约可听见‘公道’、‘伸冤’的声音。皇帝黑着脸冷笑,看着叶宁语几近怒斥。“公道?是他们想要公道,还是你想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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