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发现自家阿爹其实看人下菜碟。
外祖母死的时候,阿爹哭得眼泪汪汪,形容憔悴,一口一句为什么不多活几十年,这般早早去了,他们还没有尽孝呢,真是子欲养而逝世,简直是人间惨剧。
如今外祖父快要死了,阿爹却说喜丧。喜丧……嗯,外祖父明明跟外祖母差不多年岁,也就大个三四岁罢了,都还没过六十呢。
小花知晓阿爹不喜欢外祖父,她也不喜欢,外祖父总骂人,见了她也要拘着她说些诗词歌赋和女子应当要学的三从四德。
诗词歌赋倒是好的,但是三从四德还是得了吧。
于是,外祖父也不喜欢她。
两个人一年到头难见三四回,不过每回碰到面了,总要说一会如今他的埋怨。
比如,他对她家阿娘能有今日彪悍的事情十分不满。
按照他的念头,生了九个女儿,前头六个女儿个个懂事,一点儿也没有给他找事,读书识字,嫁人,样样都是好的。
但是后头三个就差强人意了。七姨母嫁去宁州之后,天天做慈幼院,绣坊,如今成了人人提起来就要说一当地女豪杰的折七夫人。
八姨母自从出门游历之后,就再没怎么回家,不过她的名声也是名满天下,她一路上所写的游记和诗词以及描绘的堪舆图,绘制的风景画,足够让后世之人知晓,大秦的江山如何秀丽。
至于她阿娘,跟着千古第一女帝一路走来,辅佐有功,如今大杀四方。
这些在小花眼里明明值得称颂的事情,却让外祖父委实痛恨不已。他常扯着调子在阿娘来的时候道:“当年你们三个,一个比一个乖巧,如今怎么就都成了这般荒唐的模样。”
小花想到这里,便颇为不喜。
但是人之将死,所有的情仇都会在这一刻被抛之脑后,小花作为外孙女,便觉得外祖父再如何,在此时此刻,她也该听话一些,不说话气人。
世人都是如此,对将死的老人总多一份怜悯。比如,折家大舅舅就流着眼泪要请唐家外祖母来。
“父亲都要去了,母亲纵然有再大的怨气,也该消了才是,好歹……好歹夫妻多年,总该要见最后一面。”
他匆匆而去,临行之前还道:“我亲自去,我亲自去还有一丝机会。”
小花抿唇,她觉得唐家外祖母应该不会来,果然,没一会,大舅舅就满脸失落的回来了。
三舅舅过来问,“大哥哥亲自去,母亲还是不肯来吗?”
大舅舅:“不肯来,母亲太过绝情了。”
小花有些不喜这句话。她不喜,她家阿娘也不喜,正从屋子里面出来,道:“母亲已跟父亲和离,为什么要来?”
她如今不怒自威,“大哥哥,母亲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晓,你这般去,不是逼着她来么?”
“幸而母亲心性坚韧,不然怕是要被你逼着做不喜欢的事情,见不喜欢的人。”
折硕明于是非常不能明白,这怎么就成了逼迫母亲。
“人之将死,眼睛马上就要闭上,纵然有罪,也该消了吧?何况,父亲和母亲只是脾性不和,也没有什么大罪过。如此情况,母亲还不愿意来,难道这多年的夫妻之情,恩爱之义,早就烟消云散了么?”
他刚进院子门,站在台阶下,折邵衣从里屋出来,正好立于回廊之上。
两人一个高,一个低,一个气势足,一个怒气高,两厢对上,无形之中焰火腾腾,小花赶紧站到自家阿娘身边去,要是打起来的时候,她一边拉架一边还可以小小的绊倒这个只知晓父亲不知晓母亲的大舅舅。
大舅舅是唐家祖母亲生,只有他敢有指责的话,看三舅舅,他虽然也是愤怒的神色,不过却不敢说话。
折宴明确实有话说,但确实也因为嫡母不是亲生母亲,所以不敢说。
再者,嫡母对他也算不错了。
但是父亲即将逝去,嫡母却不闻不问,可谓是心肠硬。
这两个明是被折和光和桑先生教导出来的,两个人满嘴都是仁义,孝顺,折邵衣听得有些怒火压不住了。
她如今的城府深,轻易不会动怒,更因沈怀楠喜欢笑,所以她也爱笑里藏刀的跟人说话。
但是此时此刻,她觉得当自己的情绪被调动起来的时候,根本压抑不住脾气。
她冷笑三声,道:“三哥哥,我有一句话问你。”
折宴明心中一凛,“你问。”
折邵衣:“三哥哥一个庶子,这些年,不,从你出生到如今,母亲可曾苛待过你?”
折宴明:“自然是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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