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是一条无情的河流,承载着人间的苦痛,却永远只是漠然,不会为之触动,也不会因此停留,不知不觉中,便流过了萧瑟的冬季,流过了更冷的寒冬,终于,来到了惊蛰。
阳光暖暖一烘,绿意已经充塞天地。人们脸上刚刚绽开春的喜悦,便平地起惊雷,边疆传来急报,北越竟发兵四十万,急速攻来,且势如破竹般连下两城。
一时间,朝野震恐,民心惊惶,乌云笼罩着京城,驱散了明媚的春光,代之以沉闷阴翳的血腥气息——
战报雪片般飞来,朝中却分成议和与主战两派,各执一词,争吵不休。德帝心急如焚,欲待迎战,又无可用之将。震北将军年迈,虽一再上表请战,但派去的御医却回复说将军身体状况不佳,已不再适合出征了,而自己一直属意的人选却又……
一想到欧阳逍的现状,他不由得深深叹气。萧贵妃因为儿子的事,终日以泪洗面,郁结于心,竟至病倒。眼下军情又如此紧急,国事家事,像两重大山,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揉揉太阳穴,抬眼看向墙上挂着的万里江山图,江河浩瀚,崇山峻岭,气势如虹。
只是,委实太重了!
外面虽已发生了惊天巨变,欧阳逍却恍若未闻,整日除了醉酒,就是昏睡。德帝派人搜光了府中的存酒,又严令各大酒楼不得卖酒给他,他就去小酒馆,甚至喝路边摊上两个铜子一斤的劣酒,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若非张天化每日趁他熟睡时运功替他祛除酒毒,似他这般喝法,只怕早就醉死了。但即便这样,也是成天昏昏沉沉的样子,周围的人虽想方设法地劝慰,但他依然故我,如行尸走肉一般,什么都不再放在心上。
就连自己的生死,他也不放在心上。
趁他颓废时,他的仇敌自然不会放过行刺的大好机会,只是每次都会被一群神秘的蒙面人破坏,似乎有人在暗中保护他。龙五和张天化都曾派人去调查过那群人的来历,却一无所获。
然而这一切,欧阳逍并不知道。他依然萎靡不振,一味作践自己的身体,对任何事都毫不在意。众人见他这样,皆又急又痛,凤云仙偷偷哭了好几回,终日柔肠百结,悒郁伤感,把个如花似玉的容颜,煎熬得无比憔悴了。
这夜,细雨绵绵,欧阳逍宿醉方醒,喉咙火烧火燎的疼,“水……水……”从嘶哑的嗓子眼里费力地挤出几个字来。
旁边有人递过一盅茶,他接过猛喝一气,才觉好过了些。一抬眼,顿时愣住了,浑浊的眼神渐渐有了一丝清明:“先……先生,您怎么来了?”
眼前之人宽袍素服,风神高逸,竟是萧问天。
望着欧阳逍苍白瘦削的面容,他摇了摇头,沉沉而无奈地叹息:“一个女人就能让你一蹶不振,你还是以前那个雄心万丈的睿王吗?”
“没有了月儿,弟子真的觉得……生无可恋。”欧阳逍脸上布满死寂的黯灰,灵魂仿佛早已化做了一缕青烟,追随那人而去,留在这里的,不过是个冷冰冰的躯壳。
夜色寂寂,寒声碎碎,一豆孤灯,在风雨中奄奄,烛焰飘忽不定,摇摇曳曳地碎了一室暗影。
“你真以为她死了?”萧问天突然说出一句奇怪的话。
欧阳逍一震抬头,愣愣地看着萧问天,好半天才消化了对方话中的意思,脸上惭惭浮出难以置信的震惊,结结巴巴地问:“先生……先生难道怀疑……”
“为师夜观天象,属于她的那颗主星并未陨灭,而是移向了北边。”
“先生怀疑她逃回了北越?”欧阳逍愕然。他虽深知萧问天精通天相之术,但此事委实太过荒诞,是以仍旧摇头,“弟子亲眼所见,月儿她……她当时脉息全无,又怎么可能还活着?”
“龙五告诉我,昔日风九歌曾乔装入府,为她治病,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萧问天长长吁了口气,缓缓道:“若她和风九歌大有渊源的话,就有可能借假死来脱身。”
“假死?”欧阳逍惊诧地盯着萧问天,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风九歌医术高超,曾研制出一种假死药,可以让人脉息停顿,看上去与死亡一般无二,但一日后就会自动醒来。”
“竟然有这种药,弟子怎么从未听说过?”
“昔日有极厉害的仇家找上风九歌,他就是靠这药诈死,才瞒过了对方,隐姓埋名躲进了北越。这是他一个极大的秘密,自然不会轻易让人知晓,为师也是无意中得知此事。”
“这么说来,月儿她……很可能没死!”
欧阳逍眸中渐渐现出神采,剎时亮如星辰,仿佛有股热流注入胸膛,死寂的心重又跳动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要蹦出胸腔一般!
“先生,她真的没死,是不是?”
他兀自不敢相信似的,又追问了一句,眼神热切得像着了火,一点一点地燃烧起来,带着难以言喻的炙热与狂乱,直直地盯着萧问天,却又有一点怯怯的迟疑,仿佛一切只是个美丽得如同水晶般脆弱的幻梦,一不留神就会破碎了。
见他这般模样,萧问天眼中异芒闪动,似要说什么,又忍住,只是叹息:“说起来,为师也只是推测罢了,若想知道真相,唯有亲自去察看。”
“先生的意思是——”欧阳逍蓦然一惊,整个人都呆住了。
萧问天目光炯炯地望定他:“若不挖开坟来看看,又怎知她是生是死?难道你想永远这么痛苦下去?”
“可万一——”万一打开棺木,看到她的尸骨,自己还能再承受第二次打击吗?他连想象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刹那间,只觉得手足发软,浑身的力气好像都流走了,生平从未像此刻这般胆怯犹豫过。
“为师有九成把握,她一定没有死!”萧问天坚定有力的声音在室内回响,似击石入水,震荡出层层涟漪。
欧阳逍霎时一脸狂喜,再无丝毫迟疑,振衣而起:“先生说得有理,弟子这就去月儿坟上看看,若她还活着——”蓦然一声长啸,激动之情仿佛熔岩喷发,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他飞也似的转过身,一刻不停地冲进了黑漆漆的雨幕。
漆黑的天空,漆黑的密林,漆黑的坟场,细雨丝丝缕缕,密密缝合了天地。
欧阳逍全身都已湿透,连发梢都在滴水,但他全无所觉。仓卒间,没有任何工具,就用双手一下一下地刨着坟堆。硬硬的石子、碎木咯得手指生疼,甚至划破了肌肤,渗出细小的血珠,他却毫不在乎,心中只有一个热切至极的希望,像一轮光芒万丈的红日,支撑着他,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力量!
棺材,终于一点一点地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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