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曼太太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我转身匆忙走向她所指的那扇大门,边走边对自己说,应该从刚刚经历的错误恐慌中充分吸取教训,重要的是,绝不能再让任何事干扰我完成眼前的重大任务。实际上,就在这一刻,在最终进入音乐厅之时,我突然间觉得一切都好像很简单了。事实就是,终于,过了这么多年,我将再次在父母面前演奏。那么,当务之急便是要保证我力尽所能,让自己的表演精彩绝伦,令人叹为观止。相比之下,问答环节倒成了次要之事。前几天所有的挫折和混乱都无关紧要了,只要我在今晚能很快达到这唯一的核心目标就行。
头顶上,唯一的一盏夜灯照射着宽大的白门,幽暗地发着光。我倾力打开门,踉跄了一下,走进了大楼。
尽管霍夫曼太太很自信,说这就是演员入口,但我的第一感觉是,自己竟是穿过了厨房走进来的。我走进了一条宽敞空荡的走廊,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管发出刺眼的光亮。到处都是叫喊声、金属物体沉重的哐当碰撞声和水汽的嘶嘶声。我的正前方有辆送餐车,旁边站着两个穿制服的人,他们正在激烈争吵着,其中一人拿着一张展开来的长纸单,几乎垂到了脚面,他正不停地用手指戳着它。我想打断他们,问问在哪儿能找到霍夫曼——我现在关心的就是,在观众到来之前检查一下大厅和钢琴——但他们好像顾自争吵着,我便决定继续前行。
走廊缓缓地拐了个弯。我遇到了一大群人,可他们好像都很忙,还有些忧虑。他们大多穿着白色制服,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要么急匆匆地走着,要么扛着重重的袋子,或是推着手推车。我不想拦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于是继续沿着走廊走,以为最终会走到大厅的其他地方,找到化妆室——如果顺利的话,霍夫曼或是其他某个人就会带我去看设备。但接着,我意识到有人在背后叫着我的名字,我转过身,发现身后跑来一个男人。他看上去很眼熟,我认出他就是那个络腮胡迎宾员,今晚早些时候在咖啡馆时,就是他带头舞蹈的。
“瑞德先生,”他气喘吁吁地说道,“谢天谢地,我终于找到您了。这是我第三次跑遍整幢大楼了。他还顽强地挺着呢,我们都急着要送他去医院,而他还是坚持要在和您说过话之后再动身。求您了,这边走,先生。他还顽强地挺着呢,可是,但愿老天保佑哪。”
“谁在顽强地挺着?发生什么事了?”
“这边请,先生。如果您不介意,我们最好快点走。很抱歉,瑞德先生,我没有解释清楚原委。是古斯塔夫。他病了。我本人不在现场,但两个小伙子,威尔汉姆和休伯特,他们跟他一起干活,在帮忙准备,是他们传出来的话。当然,我一听说就赶紧过来了,还有其他所有的小伙子都是。显然,古斯塔夫一直干得好好的,但接着,他去了洗手间,很久都没有出来。这一点儿也不像古斯塔夫,于是威尔汉姆进去瞧了瞧。他进去的时候,先生,古斯塔夫好像正站在水槽边,垂着头。他那时候病得还没那么重,他告诉威尔汉姆他觉得有点头晕,就那一句话,叫他不要小题大做。威尔汉姆就是威尔汉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特别是古斯塔夫说不要小题大做,所以他去找了休伯特。休伯特看了一下,觉得古斯塔夫得躺下。所以他们一边一个扶着他,那时候他们才意识到他已经晕了过去,却仍然站立着,抓着水槽。他抓着水槽边沿,结结实实地抓着啊,威尔汉姆说,他们得把他的指头一个一个掰开。接着,古斯塔夫好像稍稍清醒了些,他们一人扶着他一只胳膊,才从那儿出来。而古斯塔夫,他又说他不想小题大做,说他没事,可以继续工作。但休伯特不听,把他安顿进了一间化妆室,一间没人的化妆室。”
他领着路,沿着走廊走着,步伐相当快,一直扭着头,但为了避让一辆手推车,便停了下来。
“真让人担心哪,”我说道,“这事到底是几时发生的?”
“我想肯定是几个小时之前了。他起先好像还没那么糟,而且坚持只需要几分钟喘口气。但休伯特很担心,就传出了话,我们很快就全赶到了这儿,我们每一个人。我们为他找了一个垫子躺下,还找了条毯子,但随后他好像越来越糟了,我们全都商量着,说他应该得到及时的救治。但古斯塔夫不听,突然铁了心说得跟您谈谈,先生。他非常固执,他说如果我们决定送他去医院他可以马上就去,但先要跟您谈谈。我们眼看着他情况越来越糟。但他已经失去理智了,先生,所以我们又出来找您。谢天谢地,我找到您了。就是那间,尽头的那间。”
在我的想象中,这条走廊绵延弯转,走起来没个完,但现在我看见它的尽头是一面米色的墙。墙壁前,最后一扇门半开着,络腮胡迎宾员停在了门口,小心翼翼地窥探着房间里面。然后向我示意了一下,我便跟着他进去了。
门口大概有十二个人,全部转身看着我们,接着快速让到两边。我猜他们是另外几位迎宾员,但我没有停下细看他们,我的目光被小房间另一侧古斯塔夫的身影吸引了。
他躺在瓷砖地面上,身下铺着一张垫子,身上盖着一条毯子。一位迎宾员蹲在他身边,轻轻地说着些什么,但一看见我便站了起来。接着,房间一下子就空了,门在我身后关上,只留下我和古斯塔夫。
小化妆室里没有家具,连张木头椅子都没有,也没有窗户,天花板附近的通风格栅一直在嗡嗡响,空气很不新鲜。地上又冷又硬,头顶的灯要么关掉了,要么不能用,只剩下化妆镜周围的几只灯泡成了我们唯一的光源。但我看得非常清楚,古斯塔夫的脸已呈现出奇怪的灰白色。他平躺着,非常安静,除了疼痛时不时袭来,让他只得将头向后更深地压进垫子里。我一进去,他就冲我微笑,却什么也没说,无疑是要留待我们独处时才会开口。这会儿,他声音微弱,却出奇镇静地说道:
“非常抱歉,先生,就这样把您拉来了。发生这样的事情,太令人烦忧啦,偏偏是今晚。刚好在您要帮我们大忙的时候啊。”
“是的,是的,”我飞快地说道,“但瞧瞧你。你感觉怎么样了啊?”我蹲在了他身边。
“我觉得不太好。而且很快,我想我得去医院了,做一下检查。”
又一阵疼痛袭来,老迎宾员打住话头,在垫子上静静地挣扎了一会儿,其间闭上了双眼。然后,他又睁开眼睛,开口说:
“我得跟您谈谈,先生。有件事我必须要跟您谈谈。”
“请允许我现在再向你保证一次,”我说道,“我一如既往地笃信于你们的事业。其实,我非常期待今晚能够向大家证明,你和你的同事们这些年一直遭受着不公正的待遇。我迫切要强调有许多误会……”
我意识到他在极力引起我的注意,于是停了下来。
“我一分钟都没有怀疑过,先生,”他停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您是一诺千金的人。我非常感激您为我们仗义执言。但我想跟您聊聊别的事情。”他又顿了一下,毯子下又开始了一场默默的挣扎。
“真的,”我说,“如果你不赶紧去医院,是不是很不明智……”
“不,不。求您了。我一去医院,唉,一切可能就太迟了。您看,现在是时候了,我真的该跟她说说了。我是说索菲。我真的必须要跟她说说。我知道您今晚很忙,但您看,没有其他人知道啊。没有人知道我跟索菲之间的情况,关于我们的共识。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先生,但我想问,您能否去向她解释一切呢。没有其他人可以做这件事了。”
“很抱歉,”我一头雾水,“到底解释什么呢?”
“向她解释,先生。为何我们的共识……为何现在得结束了。说服她不容易,毕竟过了这么多年。但请您试试,让她明白为何我们现在得结束了。我知道这要求对您太过分了,但是,离您该上台的时间还有一会儿。正如我所说,您是唯一的知情人……”
又一阵疼痛吞噬了他,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能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在毯子下紧绷了起来,但这次他继续盯视着我,不知怎的,尽管他全身的骨架都在颤抖,他却一直睁着眼。等他的身体再次松弛下来后,我说:
“没错,离需要我出场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好吧。我回去看看我能做些什么。我会想办法让她明白的。不管怎样,我会尽快带她来这儿。我们都希望你尽快痊愈,希望目前的情形不像你担忧的那样生死攸关……”
“拜托您了,先生。如果您能尽快带她来这儿的话,我会十分感激的。同时,我当然会竭尽全力支撑……”
“好的,好的,我这就出发。请耐心等待,我会尽快回来。”
我起身向门口走去。快出门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于是转身,回到了地上的那个身影身边。
“鲍里斯,”我再次蹲下来对他说,“那鲍里斯呢?我是不是也应该带他过来?”
古斯塔夫抬头看着我,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双眼。他许久都沉默不语,我便说:
“或许最好不要让他见到你这种……目前的这种状况。”
我觉得,我看到他轻微地点了点头,但古斯塔夫仍旧保持着沉默,紧闭双眼。
“毕竟,”我继续道,“他对你有种崇拜。或许你会想让他记住那样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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