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满胜为了人情面子和银家丰厚的彩礼,痛快地答应将谷秋水嫁给荣盛茶行冲喜,咋也没有料到秋水在新婚之夜就成了寡妇,谷满胜和婆娘王氏便陷入悲恨交加的自责自怨中。谷王氏含辛茹苦把女儿养大,一直期盼女儿有一个完美的归宿,却不知,自己和谷满胜把一个纯真无邪、如花似玉、善解人意、在方圆百里名声极佳的三女子,推进了火坑。
吃不香睡不稳的谷王氏催促谷满胜带着他的高徒七日红提着两坛酒来到了银家。贾学正早已迎候在大门口,拱手说道:“亲家,都是自家人,还那么客气干啥?”亲戚之间走动,不得打空手是紫阳的人情规矩。
银九月要昼夜诵经,准备在农历四月二十八之后再一次禁食,说清虚观辟谷的师父已经给她训讲多次了。九月和亲家公、亲家母简单地打个照面就起身回了诵经房。
茶行自打发辞退了一些伙计下人之后,更显清寂。谷王氏走进茶行,就一头钻进了女儿的厢房里。母亲的到来,让谷秋水既高兴又酸楚。她一时不知从何讲起自己的悲苦命运,神色黯淡,木然地迎候母亲的到来,双目挂满泪水,苦闷与孤独全写在脸上。谷王氏坐上床后说:“我女受苦,都是娘误听误信了银九月那个老道婆。娘当初若多一个心眼,哪能活活误我女一生嘛!”秋水眼圈一红说:“娘,这都是命,人走了连尸首都没有找到,再说顶啥用?我认命了。只要银家把我当人看,我就不会丢下银家这一摊子。再说好女不嫁二夫,丢人败名的事咱不干。”谷王氏瞅着女儿的脸认认真真地说:“娘不是不明事理,十八岁的人,活守一个摆在供桌上的牌位,是造孽嘛!你若想回酒坊,娘去给你公公说。”秋水双臂搂住娘抽泣说:“娘,银家要是不出这档子事,我咋想咋做都行,眼下这光景,哪能再落井下石呀!”谷王氏听女儿如此说,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哭道:“我女这辈子真的只能抱住枕头熬天明了?”母女俩抱住哭了一阵,秋水止住眼泪说:“娘,往开了想,我就不信活人能憋死。”谷王氏一愣,放低声音说:“懂事哩,你千万要前后长眼,心里咋想都行,万万不可给人留下话柄。”秋水说:“娘只管放宽心,我知道尺长寸短。”谷王氏长长叹了口气说:“娘是过来人,晓得家家锅台上都放碗的道理。来日还长得很,我女一定要走一步想三步,一步踏空,步步空,娘不操心能成?”谷王氏说的是心里话,因为她一生最疼爱谷秋水,她想过许多,女儿过门一天便守寡,是当爹娘的害了亲骨肉啊!谷王氏临走时,对秋水说:“秋水呀,娘还是那句老话,莫为难自己,咋想就咋办。一个女人花开花谢,经风经雨,经霜经雪,哪份罪不比常人少!”
谷满胜在大厅里正与贾学正谈得上劲,每次提到谷秋水今后的生活,贾学正以茶酒生意话题巧妙引开,不断给谷老板灌输礼教、传承、规矩意识。风吹动了厢房的门帘,帘钩叮当作响,帘下出现了一只穿着白鞋的小脚。七日红知道那是秋水站在那里,是来看望她爹的。以为秋水要出来,但那鞋尖动了几下就离开了。谷满胜、谷王氏心明如镜,领会了贾学正的深意,只好寒暄了一阵子,借说生意忙,就回了酒坊。贾学正便虚情假意地送到门外,拱手道:“亲家,慢走。”
谷王氏抹干泪水,坐进滑竿回了马槽沟。秋水一直送父母到荣盛门外,待看不见滑竿影子时才长叹一声回了厢房。这一夜,谷秋水没有睡好。一直沉静如水的心起了波澜,除了怨叹自己的命运,爹带来的高徒七日红让她多了心思。送爹娘的时候,她终于看清了七日红,一个懵懂少年,这才过几年,竟长成了英武十足的男子,这令她吃惊。
回到谷记酒坊的七日红,一想到秋水那美艳凄婉无助的模样,心情似乎压上了两扇石磨一样沉重。送师父师娘时,秋水在门阶上楚楚而立,滑竿上肩的那一刻,她打起的精神陡然松懈,身子明显向一旁倾去,支撑了重量的一条腿紧绷若弓,线条优美。一身缀满小朵梅花的白绸旗袍裹紧了身段,韵味十足。对于七日红,这无疑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魅惑,三小姐哀怨的模样也美得出奇、美得诱人,撩人心魄,就那么不经意间给他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令他心跳不已。
自从儿子银海林沉船溺水后,秋水的去留,让贾学正陷入了纠结中,他的心里隐隐升起莫名的烦躁。
初秋的紫阳河街在一场不紧不慢、悠悠扬扬的雨后,暑热就偷偷地溜走了,头顶上的一方天空澄净,天边的云朵也很白净。荣盛茶行一如往常,大家该忙啥还忙啥。一到黄昏,凉爽的江风顺着码头和吊脚楼爬上了街面,在河街悠闲地转上几圈后,竟然还发出了一些呼啸声。这来得有些奇怪的风,是贾学正一场醉酒携裹着河街上的江风带来的……贾学正酒后回家的固定习惯,就是来东院香堂闻香,正好谷秋水也在。贾学正过门槛时脚尖绊了一下,秋水忙伸手扶住他的膀臂。贾学正酒醉着走了两步,就突然扑跌下去。秋水急忙抱住他的肩膀帮他站稳身子。
贾学正本能地把一只胳膊搭到她肩膀上,依托她的力量往前挪步,大声慨叹着:“你,还是你贤惠!”秋水满脸臊烧,低声说:“爹,媳妇应该的。”
秋水扶着公爹进入香堂。香堂墙上悬了一面皮鼓和一张古琴,一张白木束腰四仙桌上罗列着香具,取火罐、香炭盒、香渣碟和香盒,釉面温润如玉。由整块纯银打制的七孔香插筒,包浆油亮,分别插着紫铜竹节款式的香匙、香夹、灰扇、探针、顶花、灰铲、香帚。
谷秋水从一个瓶子里取出一段香料,长约八寸,是木质紧密、黄褐带黑的莞沉香。然后拿起一把切香料的钢刀,在香料上割了一片比指甲略大的片,放进品香炉内。
炉内平日里已经铺了用松针和宣纸煅成的灰,埋入一小块点燃的木炭,谷秋水夹了香料盖于炭上。火苗闪了一下,古朴的香炉一下活了起来,一缕香味袭来,心神在那一瞬似乎都恍惚了,随后有淡淡紫蓝青烟自香炉中逸出,初始如丝,散开似雾,婀娜多姿;接着又升起一缕,两道香烟在香炉上盘旋,越来越浓,一团一团,散去又聚来,源源不断,缭绕不绝。
谷秋水知道老爷对品香的讲究,所以神情十分专注,用左手小心捧起香炉送至老爷的右手。老爷右手接过来,紧紧握住香炉颈,左手虚拢成蒙古包状,盖住香炉口大半,移至鼻下,深深吸入,一股幽然的沉香迅速渗入体内又从脑顶逸出,仿佛世间最细微的声音、最轻柔的行为,都化成了最美的流线,从鼻道爬入,进入肺腑,然后打了无数滚,迅速穿透天灵盖,裹挟着淤积的浑浊之气释放了出去,令人神清气爽,身心俱醉!
按照香道规矩,闻香之后老爷再用左手传于下一位的右手,当下,只有老爷和秋水,就自然将香炉传于秋水右手。秋水接香炉时,老爷触了秋水手指,骤然紧张间,秋水还没接稳香炉,老爷的手已放开,结果那香炉就往秋水的腿上落去,秋水急忙用手去捞,却没有捞稳,整个香炉在手中翻了几个跟斗,炉里的香灰和红色的火炭抛撒了出来,撒了秋水一身,红色的火炭和灼热的香灰正好落在了秋水旗袍边裸露的腿上,疼得她一声尖叫。叫声让老爷从香醉和酒醉中睁开眼睛,意识一时仿佛苏醒了大半,手足无措地一边帮秋水拍打旗袍上的香灰一边关切地问:“烫伤没有?我看看!”
虽然木炭火星不大,香灰也不很灼热,但秋水的右腿外侧还是被烫红了一块。那种麻中刺痛的感觉,让秋水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有没有烫伤,她只好用旗袍掩饰着自己被烙灼了的白皙肌肤,轻轻按揉着,却不敢掀开旗袍去看,忍痛维持着矜持。
但她公爹这时却已蹲到她的身边说:“来,我看看。”公爹说着,已经伸手把她按在旗袍上的手移开。谷秋水立刻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既不好断然拒绝,也不想让他碰到自己的腿,然而一时之间又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当公爹拉开她那只按住旗袍的右手时,她也只能期期艾艾地说道:“啊……爹……不用……一下就好了。”尽管谷秋水想要阻止,但公爹煞有介事地说:“不行,我看看,万一伤了就得敷药!”
秋水低头望去,雪白的腿外侧,确实有一道灼烧后微微泛红的痕迹,而且有明显的疼痛感。但就在她迟疑之际,公爹的双手已经贴放在她膝盖上方的腿上,秋水的身子绽放出一阵明显的战栗。秋水终于从突发的慌乱中恢复理智,猛力挣脱出来奔进自己的厢房将门关死。
第二天吃早饭时,贾学正一如往常地走到餐厅方桌旁坐下喝茶。儿媳也没有啥异常,帮着厨娘先端来清炒竹笋、葱爆木耳、水煮鱼片、四喜丸子四样菜,接着又送来香米饭和莲藕猪蹄汤,第三回端来一大盘凉拌的神仙豆腐。
神仙豆腐是紫阳一道特色小吃,色如翡翠,晶莹剔透,清香淡雅,入口细嫩,口感滑溜,吃到嘴里凉丝丝的,又有一丝隐隐的苦,充满茶韵。
每年一到春夏季节,人们从大巴山上采回神仙树的嫩叶,择净杂枝,把叶子洗净,放在光滑洁净的石窝里,加上开水,用力搓或捣成糊状,然后用布袋过滤到盆中,加入少量的草灰水,待冷却后即成神仙豆腐。再将它切成小块,用净菜坛子里的酸水和蒜泥一拌,浇上芝麻和油辣子,即成为一道美食。它吃起来味道清冷爽口,是一道清凉、解毒、活血的养生菜。
餐厅很寂静,谷秋水把菜摆放整齐站在旁边给银老爷夹了一节猪蹄说:“爹,你啃啃这蹄子!”贾学正操起筷子将猪蹄夹进了儿媳的碗里:“我牙不好,你啃吧!”谷秋水又夹起一块翡翠色的豆腐说:“爹,尝尝这豆腐!”
神仙豆腐是紫阳一绝呢,不但嫩滑,特有情韵,打一块放在手上,嫩闪闪的晶莹剔透,而且清香悠长。
儿媳秋水坐在桌边,满耳都是公爹砸吧砸吧有滋有味吃豆腐的响声,尽管没有勇气看公爹一眼,但还是忸怩着说:“求爹件事。”公爹依然肃穆平静地哦了一声。秋水说:“娘病了……我想回去……看看!”贾学正举着的筷子悬停半空,许久之后说道:“这事……按说该回去,可现在正是茶季,你走了,茶庄没人主事。”谷秋水嗫嚅道:“不是有魏管家吗?”贾学正说:“收茶卖茶,记账付钱,他一个瘸子不方便。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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