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趁夜色作恶,在匿名的世界里信口开河,因为蹲在光照不充足的角落,那种感觉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自己能够生杀予夺。
其实不然。一切不过是软弱的人引黑暗为墨,一笔一划,自暴自弃地放大了内心的险恶。
在人生的道路上,失败、失落、被世界遗弃、一无是处的情绪每个人都经历过,或许现实还曾经大声说,你必须低头,否则我就要打你。
低一低头,也没关系。只要不失了膝盖,忍一忍,休养生息,前往人生的下一个回合,还能再搏一搏。
但在光明来临之前,有的人已经输了自己,双膝跪地,深深陷入泥里,将令人作呕的淤泥亲手糊在身上,扭曲地说:我就是如此,你奈我何?
不需要别人批判,只要当光明再一次到来,所有人重新站在光下,当他看到周围的人坦坦荡荡,唯有自己浑身泥泞不堪,这落差就足够使一个向往过高处的人承受不起。
两句话开外,从前八面玲珑的付经理已不能流利作答,顺着墙不顾形象地滑到地上,当场痛哭流涕,最终被经侦队的警察以左右架拥的姿势带走。
夜晚来临,通往二号小宴会厅的地面上铺了簇新的红毯。今晚有一家设计公司在这里举办年会,下午来了一帮年轻人热热闹闹地布置会场,连走廊里也贴上了镭射光的墙面装饰。
一眼望去,宛如一条时光隧道。
然而付常友没机会让时光重来一次了,他还未抵达红毯,就被人架进了防火门后的一条小路,楼下是等待他的警车。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从后勤楼赶来了两个会计,手里各抱着一摞硬壳资料盒。财务总监跟她们耳语叮嘱了几句,又叫来了行政办的司机,安排她们从另一架电梯下楼,单独乘车,前往市局协助调查。
考核组的整个谈话记录是从受访人进门时起录像的,对于侦破工作具有一定参考价值。谈话小组的人做了备份后,一并交给了经侦队。
众人面面相觑,还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沈俊彬亦不例外,也是一脸的茫然。
原来没有人向他收取拐儿子的代价,原来盛骁没有破釜沉舟、义无反顾和他在一起的理由。
说曹操,曹操到。
“时光隧道”的另一端,盛骁踏着红毯大步流星向这边走来,一脸的扬眉吐气,一身的春风得意。他的视线穿越人群,准确地朝沈俊彬放了个电,眉毛一挑。
四目相接的刹那,两人离着还有少说十几米,沈俊彬却感觉自己真真切切地听到盛骁在他耳边问:怎么个情况,来来来,找个地方跟我讲讲。
可他此时没有心情为他们的心有灵犀喝彩。他眼看着盛骁走近,感受着周围的气流变化,听到有人远远跟盛骁打招呼,他的安全感再度消失。
盛骁对他的许诺里,有没有一点儿亏欠作祟?当真相大白,亏欠消失,建于其上的“海誓山盟”会不会眨眼间变为“海市蜃楼”,风吹即溃?
沈俊彬手上还带着他们的戒指,但盛骁今晚当班,他换了工装,拎着对讲机,俨然是上岗状态。
理所当然的,他手上的戒指应该已经摘了下来。
他会把它放在哪里呢?
它那么小,越是净面的设计越怕刮、怕磨,盛骁知道吗?
他是把它和钥匙一起放在来时那件外套巨大的口袋里了吗?还是浴室外的储物柜,某一个潮湿的、无光的角落?
沈俊彬自问从来没这么矫情过,从来没这么在乎过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的待遇,可他脑子里就是紧绷着这根弦,怎么都松不下来。他没办法不想这件事,他甚至愿意自己吃糠咽菜、幕天席地、省吃俭用……攒下钱来进贡,换小小的戒指在盛骁那里过得好一点儿。
盛骁走到他面前,不住地朝他使眼色。
沈俊彬低头一看,盛骁手上果然空了。
他们早就说好,当班时摘下,可亲眼见到,他还是心口一阵难言的矛盾。
他假装没看懂盛骁的暗示,用仅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问:“你戒指呢?”
盛骁抬手摸摸胸口快速定位,隔着衣服用两指一按,压出一个模糊的圈形,冲他眨眼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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