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俊彬对现状前所未有地满意,明知不合时宜,他还是忍不住咧嘴无声笑了出来,反正盛骁看不见。
他带着重重的鼻音,貌似大方地说道:“哎呀,那是干嘛?这样不好吧!怎么说也是爸妈!”
假情假意地说完,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残忍,为了盛骁可以如此不计代价,原来他是个包藏祸心的小人。
他真该打。
好在他已经被打过了!
这么一想,他谁也不亏,谁也不欠,无比轻松,随时能够振翅高飞,他想向盛骁父母登门致谢,感谢他们雇的人下手恰到好处,没让他一命呜呼或是身残脑瘫,感谢他们把儿子亲手推出门,否则他捡不了这个漏。
哦当然,他得意但没忘形,这念头他只是不露痕迹地想一想而已,他死也不会说出口的。
“不过你放心,”沈俊彬的手一下下轻拍在盛骁的背上,略带讨好地说,“改天……嗯,别改天了,就今天吧,省得夜长梦多。等会儿我去一趟紫金派出所问问,要是他们那边的警察说没进展——他们估计都忘了这事儿了,肯定没进展——到时候我就顺便跟他们说,不想再费这个心了,懒得再查,让他们把报案给撤了。基层派出所嘛,应该也是要讲破案率的,破不了的案子他们放着不好看,肯定能撤。”
他倒是想说得温声细语来着,他想一辈子在盛骁耳边温声细语地说话,可他鼻子不通气,嘴唇也不太听使唤,总是间歇性、无规律地变成一条开口朝下的抛物线,破坏他的柔情万种。
盛骁握在他膝头的手掌明显收紧了,手背上的血管透着淡淡的青色,微微凸出。
盛骁的手心并不很烫,但那力道却让人觉得踏实。沈俊彬被包裹得身心舒畅,幸福得快要窒息,也就不介意再虚伪地大方一点儿:“哎,你有没有问问?你爸找的那人是干什么的?有没有经验、靠不靠谱?敢收钱,那应该挺厉害啊,不会太傻吧?不至于刷自己的手机去租个自行车。我哥那边,他就是关系广了一点儿而已,其实他手里没什么线索,而且他离得远,工作又忙,很快就顾不过来了,别担心。”
沈俊彬越是以德报怨,盛骁的心头越沉。
“沈俊彬。”他声音压得很低,也不在乎沈俊彬能不能听得见,“对不起。”
他心里有太多个抱歉,不说出来,他就要被溺死其中了。
沈俊彬是以盛骁为中心公转的,当然听清了他的每一个字。在听满一个早晨的“抱歉”之后,他的咸鱼翻身之感终于淡去了一点儿,沾沾自喜也喜得有些累。
又听了一遍,他终于听懂了盛骁的抱歉。
这句抱歉,盛骁不止是对他一个人说的。
开开心心地回家过年,却和家人发生不可逆转的争执,盛骁也很苦恼吧。
他平时并不是一个会将问题诉诸暴力的人啊,否则也不可能担任值班经理的职务,平均每次夜值处理大小3—5起投诉了。
也许他还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日子,用更温和的方式和家人交流,像他一贯的那样,或许再加一点儿让人无法拒绝的撒娇,和一点儿不讲道理的无赖。
盛骁的心并没有那么冷,那么硬,他不会真的想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可他放下狠话,摔门离去的那一刻,终于还是忘恩负义了。
真相大白时,那一念之间里,盛骁毅然站在了父母的对立面,选择不惜与之决裂也要先维护他——其实盛骁完全可以讲究先来后到,理所当然地站在父母那边,再找个借口回来把他打发走,或者虚情假意地和他在一起,什么都不说。
玉皇大帝、圣母玛丽在天上看着,即便他那么选择了,也无可厚非。
但盛骁没那么做。
盛骁够意思,他怎么好意思再这么自私。
吃头上这一棍子的老本儿,不用付出任何额外的代价就能假装高尚豁达、不拘小节,享受盛骁趴在他膝头忏悔,这体验固然是史无前例的爽,但是看盛骁心怀愧疚,看盛骁甚至自惭形秽到不敢趴得离他再亲密一点儿,他就舒服了吗?
当然,如果盛骁真的被愧疚束缚,和他一不小心过完了一辈子,那他也很爽——这是实话,只要有盛骁这个人在,他就别无所求了。
可盛骁呢?
他能窃喜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但盛骁要是一直这么闷闷不乐,对他心口不一,他能一直自我麻痹,发自内心地满足于捆绑住盛骁的人吗?
这件“高尚”的外衣他穿着很舒服,可他要是不脱下来,就没法和盛骁一样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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