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隆冬,有狂风呼啸而过、大雪压折枯枝坏芽,万物尽归阒然。
有墨香盈袖,黑猫趴在少年怀中从喉咙挤出舒服的呼噜声。
“嘎吱”“嘎吱”
穿玄色大氅的少年人一手撑伞,吃饱饭就踩在东宫青石砖路遛弯,将厚雪踩得嘎吱作响。
东宫没有比他更悠哉的人——或者也不能这么说。
他停下脚步,冲自己身后角落瞥去半眼,又若无其事拾阶而上。
太子殿下人也太过仁善。
苏岚做门客后除了“摆烂”、就是“摆烂”。除却每日老鬣安排的任务指标,他为太子不谋划一计、不替东宫多写一文,在一众卷王映衬下不可不谓泯然于众人,可太子殿下就是不肯裁员苏岚这个摆烂人。
东宫戒备也真是森严。
春日苏岚登门钟府递交的辞职信被当场驳回,许是疑心苏岚暴露东宫什么机密,自那日后同僚们看苏岚目光多有警惕,更有甚者悄悄跟在苏岚后面观察少年一举一动。
苏岚做了六个月的门客,月月提交一回辞职信,月月都被驳回。
想辞个职怎的也这般困难。
“苏小先生!”门客之间互称为某先生,又因苏岚年纪太小故在先生前加了个小字,“今日太子殿下在朝堂上……”
苏岚扭头就走,好像后面有女妖怪呢喃低语。
笑话,他本就因为被怀疑会泄露机密不让离职,若是再听些恐怕这辈子都走不得了。
“小先生早,这件文书我不好决断,不知小先生可有时间指点……”
“没时间,不会,不知道,莫问我,”少年衣角是同僚们捉不住的山风,熟练吐出一连串的话,“你去问程青锋、梁玉隐、钟尚书,我看不明白什么文书,阳春白雪俗人一个,根本不懂什么文化。”
伞柄一转,少年匆匆而去、踏雪而行。
苏岚捏着袖中新拟的辞职信,面露决绝——这次肯定能行,此信文采藻然、情感充沛、言辞恳切,苏岚自己读了都要把自己感动得痛哭流涕,不信太子这么仁善的主子不放他这摆烂人。
望着少年决绝背影,跟在少年身后的同僚们面面相觑,扼腕长叹。
捧文书的门客摇了摇头,幽幽道,“第七封喽。”
“唉,我何时能长出小先生那样的脑子,”另一个坐在苏岚踩过的台阶上唉声叹气,“我夜以继日才能处理完钟大人安排的一日指标,他倒好,每天六个时辰完成的文书量是我三日有余,且文思旷达、逻辑条理。我跟他几月,看他闲暇时候还能种种花草、遛猫逗鸟。”
“形立则成章,发声可作文。1我原以为不过是先人戏言妄化,如今倒算是亲眼见了。”
“你那算什么,老朽还放狂言自己和小先生只留一个——还是钟尚书有主见,那日故作发怒,是给我们这群看不透的集体下套。”
方才问苏岚文书的门客不可置否接话道,“是极,早听说范老谦逊,小先生倒是同他老师无二,方才还同我戏言他自己没有学问。”
“看来做学问的不可自满,方要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才是。”
“他的前六封云霞雕色,纵横圆转,我原以为已是今代文章穹顶,却不想小先生还能超越自我再进半步!”抱文书的门客掏出毛笔,双眼放光,“诸位,这第七封辞文即将出世,为兄且先行一步观赏抄录!”
众门客大骂此人心机,扯住他袖子不让走,一群文人意气风发、唇枪舌战的闹做一团。
吵的、笑的、闹的、打的……
好个喧闹人间。
*
“殿下且看,这就是老臣按乌先生奉上的那本《子虚笔谈》所造炮器。”
东宫思危亭视野开阔,坐落于镜湖间,湖面结冰覆雪,在日光照耀下恍若万顷琉璃光洁耀眼。
在太子示意下,工部尚书点燃炮器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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