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的火箭如流星雨一般割裂夜空,咻咻声中目标明确的向着孟扶摇和长孙无极的房间,刹那间烈火熊熊燃起,二楼房间顿成火海。
“动手了动手了!”孟扶摇跳起来,不是害怕倒像兴奋,连连跺脚摩拳擦掌,“真是出乎意料,居然真敢动手!”
“你得瑟什么?”长孙无极不动,好像根本没看见上头的火,慢条斯理自己剥开个山芋,和元宝大人相对着吃得有滋有味,“又不是凤净睿出的手,我跟你打赌,今夜他肯定‘不在’,而这批纵火行凶的,一定是‘为被杀害的帮中兄弟报仇’的绿林好汉长天帮。”
“我知道,凤净睿会把咱俩遇袭事件干干净净推给长天帮,”孟扶摇笑嘻嘻,“反正现在璇玑国乱,绿林和皇子勾结,皇子和官员勾结,京内的被逼出京外,京外的犹自虎视眈眈——凤净睿反正皇位无望,为什么不把局势搅得更浑些?咱俩死了,大瀚和无极对璇玑动武岂不更好?说不定他凤净睿还能浑水摸鱼呢。”
“所以凤净睿要杀你我是毫无顾忌的,他不需要对璇玑负责。”长孙无极将一个剥了皮的山芋塞她嘴里,“扶摇。”
“唔。”孟扶摇鼓鼓囊囊一嘴拼命吃。
“你打不打算现在就解决了凤净睿?”
“不吧。”孟扶摇道,“宰他简单,招了更多人来下手倒麻烦,好歹是在人家国土上,不能那么高调的……”
长孙无极刚在想这人今天怎么这么谦虚,却听她道:“不如等化明为暗一路到了京城,再把有问题的害过我们的圈起来一起宰。”
……果然是孟大王风格。
“那么……”长孙无极笑笑,“好像咱们要开始面对追杀了。”
他将艰苦叵测未来说得轻描淡写,孟扶摇听得也不动声色。
“哦。”她托腮,很认真的思考逃亡方式,“咱们应该怎么逃呢?带着三千人逃亡吗?那也太不给璇玑面子了。”
“我觉得,”长孙无极微笑,“今晚席间凤净睿说的什么红台春色,景峰夕照,金江丽水,听起来很不错。”
孟扶摇眼睛一亮,大赞:“啊啊啊我好久没旅游了!”
她抹抹嘴,起身仰头看看二楼,又听听外边狂吼报仇的叫喊喧闹,道:“好歹要打上一架再‘失踪’啊。”
她捋袖子,扎头发,目光亮亮:“手痒!”
“等下。”长孙无极却突然拉住她,拉过她的手,仔细看了看她手指,道:“你指甲特容易长,先修修,不然等下打架断了容易伤手指。”顺势一拉孟扶摇坐下来,自衣襟锦囊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金剪,轻轻帮她修起指甲来。
此刻上头烈火熊熊,四周喧闹齐起,驿馆外长天帮无数人持弓带刀杀气腾腾逼近包围,危机一刻,这两人居然就着上头的火光,静静剪起指甲来。
长孙无极剪得认真,执着孟扶摇指尖,一根根移过,从孟扶摇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他额头光洁如玉,薄唇微抿,鼻挺如玉峰,颊上被火光镀上一层金红,有种近乎灿烂的光艳,然而那神情却又难得的专注,似乎觉得,眼前手中的手指剪得齐整与否,比有没有人要来围攻甚至追杀他们更重要许多。
四面喧嚣,而此处宁静独好,唯闻两个人呼吸悠长,以及剪刀剪指甲的啪嗒之声,细微却清脆,听久了反觉得富有小调般轻快活泼的韵律。
光阴之美,尽在此刻。
孟扶摇盘坐在他身前,身侧火堆余烬微暖,烤红薯香气未散,元宝大人撑着山高的肚皮睡在两人中间,突然于这前路未测杀机四伏的一刻觉得心情宁适温软,像是很多很多年前,还是在前世的时候,从医院陪妈妈回来,路边遇见烤红薯的摊子,一块钱买上一个,母女俩就站在路边分吃,一边吃一边相视而笑,都觉得分享的不仅是一块甜香的红薯,还有那份冬日里的温暖,同甘共苦的心情,一生相伴的默契。
如今时隔十九年,她在另一个世界,再一次和人分吃烤红薯,场景时势人物一切都已隔世,那份心情竟有共同之处。
小剪刀“啪嗒啪嗒”,不急不慢的剪……她又有些走神,想很多年前,小时候是妈妈给她剪指甲,妈妈生病后是她剪,那时侯再也没想过,很多年后的异世,会有一个从未执过贱役的尊贵男子,在这样火色照耀的夜晚,安静而温柔的替她剪指甲。
听得那人沉静而缓慢的道:“扶摇,我希望能在每个冬天和你一起烤红薯,然后剪掉你长得过长的指甲。”
孟扶摇无声叹息,拍拍他的手,站起身道:“我还是觉得,现在陪我一起打架更现实些,走。”
两人跃上墙头,俯视下方,先看见火光跃动里,因为驿馆住不下而被凤净睿分散了安排住在城内的三千护卫正在往驿馆赶,接着便见“忧急奔来”的本地兵丁,以极其高的效率冲出府衙,举着火把出现在三千骑赶往驿馆的各条道路上,看似同一方向积极救援,实则上却堵住了骑兵的路,边境小城,街巷狭窄,给这些人乱糟糟的一堵,骑兵根本无法前行。
孟扶摇抱胸冷笑,低头唤赶来的铁成,道:“去联络纪羽,让他们按以前黑风骑的老办法,化整为零,分散从璇玑各路去京城彤城,四月初在那里和我汇合。”
铁成领命而去,孟扶摇看着围得密不透风的驿馆,四下火光里闪耀着铁器森寒的冷光,一声声高呼“为我兄弟报仇”呼声如浪,忍不住冷笑道:“绿林好汉,居然连军制弓弩也有?勾结到这个程度,璇玑国乱,当真无可收拾了。”
长孙无极却道:“长天帮帮主,听说当年也是险些排入十强者的人物,不是庸手,你要小心。”
孟扶摇低头看见驿馆正门处,人群里一个秃顶红袍老者,太阳穴高高鼓起,神完气足双目精光四射,正在指挥进攻驿馆,顿时兴致大起,抬腿就奔了出去。
她一奔就是一条黛色的粗直的线,瞬间在夜色中画出呼啸的风,四面腾起的火焰被她周身猛烈的罡气逼得齐齐向后一撤,呼啦一声全部迫停在驿馆正门围墙之上,对她攒射的弓弩弩箭全部擦着她的衣襟射歪,夺夺夺夺都钉在门上,本就烧得酥软的正门被这突然猛力一烧一钉,门板轰然倒下,烟尘木屑四溅砸着了几个攻门最积极的长天帮属下,顿时一场头破血流。
这惊人的声势惊得正在冲天呐喊的长天帮众都怔了怔,一怔之间孟扶摇人在前方火向后退,刀锋一般从苍青衣着围拢在一起的长天帮众中间穿过,如一柄黛色长刀刹那剖开苍青色巨蛇的背脊,所经之处,人体横飞鲜血四溅,惨呼声迅速压过了报仇的呐喊声。
孟扶摇所冲的方向直对着长天帮的帮主,那老者见这声威也不禁抖了抖眉,步子一撤手一挥,身前铿然声响,嚓嚓嚓嚓刀光连闪,瞬间架出十八柄长刀,生生结成无坚不摧的刀阵。
那刀光特别雪亮,十八道亮弧在十八人阵中以一种奇异的韵律飞快抖动,雪光如剑纵横四射,再反射火光越发刺目眼花,四面的人都忍不住举袖掩目,一霎间什么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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