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也!”
这是独属于战北野狂霸气质的通知方式——专门用来通知孟扶摇。
孟扶摇仰头,看着那方被火烧红的天空,看着那苍龙飞卷消失于云层中央,目光闪亮的笑了下。
大半年苦心经营,从真武到朝堂,慢慢铺设步步上升,直至今日,她终于抓住了天煞腹心要害之地的三分之一军权,彻底走近战南成身边,当初战北野离开时她所发的誓言,终将实现!
不过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为山九仞,怎可功亏一篑?
她下楼,换了衣服便要出门,身后突有人道:“我陪你一起去。”
是云痕的声音。
孟扶摇转身,遥遥火光映衬下,少年的眼眸清亮透彻,幽火浮沉,他看着孟扶摇,道:“太子有伤,身份也不宜暴露,宗先生也不方便,让我陪你去。”
孟扶摇默然,云痕又道:“太渊家里来过好几封信要我回去,我没回,就是等着这一天,等你大功告成,我也好放心的离开。”
孟扶摇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起几人各属一国,都有自己的事业,因真武大会在天煞一聚,待此间事了,大抵都要离开的吧,比如宗越,八成也和云痕一样,是因为不放心这最后一战才留到了现在,自从前段时间见过轩辕韵,他越发神神秘秘,消息传递十分频繁,有时还会在夜间出去,不知道在准备什么,孟扶摇想着人生聚散如飘萍,说到底,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而在那样的路上,谁都难免孤独。
看她出神不语,少年默默转过头去,两人在远处升腾的红光和喧闹里相对无语,红光映得两人面色鲜丽,眼神里却各自有些黝黯的色彩,良久孟扶摇长长吁一口气,道:“要走的时候,不许偷跑,得让我送你。”
云痕“嗯”了一声,自去换了一身护卫衣服,孟扶摇等他的时候,让原本打算跟着她的铁成回去,又唤过姚迅吩咐了几句。
她带着云痕直奔皇营,宫中调令还没下来,按照天煞朝廷律令,将领有统兵之权无调兵权,她必须要依令行动,孟扶摇再匆匆赶到宫中请见战南成,在宫门口遇见一个神色惊慌带队奔出宫门的太监,那太监一见孟扶摇犹如见了救兵,急忙上前拉住她袖子,道:“孟统领,请速速随奴才进宫……”
孟扶摇盯着他仓皇失措的神情,目光一闪,面上却比他更急的一把推开他,烦躁的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进宫?陛下没有调令给我么?没调令我自己上城打去!”
她说罢转身就走,太监大急,一把抓住她,惶急中连声音都带了哭腔:“孟统领,陛下他,陛下他……”
“嗯?”孟扶摇回身,“陛下怎么了?”
“我的好统领,随奴才去看看吧,求您了!”太监拉着她袖子,孟扶摇点了点头,云痕随之跟上,太监下意识要阻拦,孟扶摇道:“我的亲信护卫你也要拦?你算什么东西?”
那太监缩了手,赶紧谢罪,带着孟扶摇一路疾行,直入战南成的寝宫勤政殿,孟扶摇看着黑沉沉的宫殿,皱眉道:“中书三大臣没有来么?”
太监低头不语,天煞贵臣都十分厌恶阉人,害怕这些阴人蛊惑圣心搅乱朝政,每见之必恶颜相向,没错误找出错误来整治,有错误更是动则便死,今夜陛下出事,他作为勤政殿总管太监,一旦通知三大臣,下场必定是死,情急之中想起孟扶摇,这位很受宠爱的年轻统领每次进宫谈笑风生出手大方,宫内上下都对她很有好感,有她在,也许还能逃条命。
孟扶摇唇角微露笑意,已经明白了这个太监的私心,很好,天助我也。
她快步进殿,穿过烛火沉沉的外殿,厚厚的丝幔层层垂落,将殿中遮挡得一丝光线也不透,地面上明黄的加厚地毯落足无声,孟扶摇挥开那些迷宫似的帐幔,抓抓挠挠得像是个拂之不去的噩梦,而殿角篆烟几许,催得人慵懒欲眠。
在内殿的最后一层,战南成躺在榻上,脸颊青白双眼赤红呼吸浊重,见孟扶摇掀帘进来,帘幕的缝隙里微露一点外间的烛光,立即烦躁的挥手,“放下,快放下!”
孟扶摇放下手,抬眼看了看殿角四周,那里立着两名卫士,高大的,沉默的,气势沉雄的,忠心耿耿的,守卫在战南成的榻侧——属于战氏家族豢养的卫奴,忠心勇猛而愚钝,战南成以前嫌他们麻烦蠢笨都不带着,自从上次被挟持后,这些卫奴寸步不离,如果孟扶摇没猜错的话,战南成的榻上,也应该有机关。
她如今已是战南成的宠臣,但是至今为止,也未能踏进他身前三步,此刻战南成病发,是更加警惕还是放松戒备?孟扶摇试探的脚尖前进一步,战南成立即转过头来,气喘吁吁的道:“退下,退下……”
孟扶摇不动了,恭谨退步行礼,战南成道:“外面……外面怎样了?”
孟扶摇神色不动,“战北野攻城了。”
战南成震了一震,拼命支起身子,道:“给我传旨……传旨……”
孟扶摇回首示意太监送上纸笔,那太监还要去传太书阁值夜的秉笔大臣,孟扶摇森然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敢延误?难道我不认识字?”
战南成烦恶的道:“别吵……别吵……传旨……着谢昱和你……带禁卫军和皇营守城……御林军由寇中书统带,守卫宫禁……让中书三大臣都过来……再派人再次联络在辅京的平靖王……”
孟扶摇笔走龙蛇,唰唰写就,道:“请陛下用御宝,并赐虎符。”
战南成抖抖索索按了按榻前扶手,取过一方印章,刚要盖,突然目光一扫,惊呼道:“你……你怎么写了这个……”他抓着章的手指要挪开,孟扶摇已经微笑着,抓过他的手,在圣旨上按了印。
战南成浑身抖索,戟指指她目眦欲裂:“你——你——”
两名卫奴目光迟钝的转过来,战南成的另一只手,也在悄悄地探向枕下,孟扶摇微笑看着,没有上前反而退后一步,卫奴立即不动。
随即孟扶摇取出一个小小的杯子和一小壶酒,轻轻的,当着战南成的面,将壶中酒慢慢倒入杯子中。
水声。
酒水清冽一线,落入杯中,发出淅淅沥沥的水声,平静而安详,听起来,毫无杀气,缠绵悠长。
然而对有些身患怪疾的人来说,这却是催魂鼓夺命钟!
战南成蓦然浑身一蹦,直直从榻上蹦起半米高,再重重摔到被褥上,他抽搐着,嘶喘着,挣扎着,眼角和鼻孔,都有细细的血丝冒出来。
他在榻上痛苦挪游,游成垂死的鱼痉挛的虾,那些斑斑的血迹不住沾染在锦绣被褥之上,凄厉如艳色荼靡。
卫奴不动——这些自幼被摧毁正常意识的奴隶,接到的命令是:如果有人接近陛下意图攻击,击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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