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胖子便点了点头。
俞秀莲遂叫那小贼去备马,此时几匹马也都叫史胖子给喂得草足水够,十分地精神。那小贼将马备了三匹,俞秀莲带着双刀,杨丽芳提着花枪,连那个小贼,就一同出了柴扉,上马往北去走。少时到了山岭上,朝阳正照着他们,那领路的小贼就用鞭子往岭下指着说:“您看! 那山背后仿佛有一片乱石头似的,那就是黄家庄。在岭上往下看,若是不细看,绝不能看出那地方是个村庄。可是要由那村里往上看,山上就是有一只鹿,他们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俞秀莲说:“既然这样,咱们就得赶快到那村里。不然咱们在高处,若被那狡猾的老贼看见了,他就又逃了!”于是这个领路的小贼。就催马在前带路,俞秀莲和杨丽芳的两匹马紧随。
山岭陡峭,山路迂回,那一堆乱石似的黄家庄虽然就在眼底。可是要想到那里去,却须绕过许多山路,而且都是极难行的山路,三个人都须下马牵着走才行。这一脉树木稀少、怪石林立的山岭,原来就叫做五回岭。其实这山岭弯弯曲曲,不止五回,远处的山岭上还可以看得见那像蛇似的蜿蜒的长城。这地方真是险要,俞秀莲已有些不愿意再往下走了,因为她想着费伯绅那样老弱的人,就是昨夜逃了命,他也不会爬过山来藏到此地。但杨丽芳却绝不死心。
那小贼领路在前,杨丽芳紧紧地跟着他,俞秀莲随后,且时时嘱咐杨丽芳要小心。但杨丽芳却紧咬着嘴唇,沉着脸儿,一句话也不答。三个人又费了很多力,方才来到那黄家庄。怪不得在山上往下看,这里不过是一堆乱石,原来这里的房屋,完全是用石头搭成的,房顶也铺的是石板。这里的人简直像野兽一样,住的房屋就像是石洞。这里不过二三十户,听说全姓黄,是聚族而居,多半是猎户。
来到了这里,小贼上前一打听,本地的人倒不隐瞒,就说:“那位老神仙才走啊!他是天才发明时来到的。这道岭上有一股便道,除了本地的人谁也不知道,不知他怎么会晓得了,他就是从那股便道来的,真不愧是个老神仙。他来了,我们这儿还有几个人等着他看病呢!我有十几天没见着野物了,我也要叫他给占个卦,叫他卜卜我的运气,看看我应当往哪一方去求财。可是那老神仙今天一来到,就慌慌张张地坐在那块石头上,仰着脸晒太阳,不爱理人。昨天上午朱小八牵来了四匹马。说是由恶牛山牵来的,要往岭北去卖。老神仙那家伙刚才也不知看见岭上有什么东西,也许他是看见了鬼啦,他立时抓了一匹马就跑了!”
俞秀莲赶紧问说:“他往哪边跑下去了?”
这庄里的人向西指着说:“往西,就是这一股路,他才走了不大工夫。你们要找他有事,赶紧骑着马去追,还能够追上。可是,你们都是哪儿来的呀?都是恶牛山来的吗?焦大虎那小子怎么这些日也不来看他的外婆啦?是不是他又弄上了什么老婆,就把外婆给忘了吧?‘’俞秀莲并未答复他。
杨丽芳早已一马当先,向西驰去。这时她的心情加倍地紧急,因为她知道仇人就在前面不远。她恨不得枪杆变得极长,一下子就能把那老贼钩着,刺下马来。她一手提缰,一手挥鞭,马极快,不多时就把那领路的小贼和俞秀莲,全都在后面了。
那小贼大喊道:“不要忙!那诸葛高跑不了多远,他一定跑到三清庙去了!”
俞秀莲也说:“丽芳!你急什么?小心你又出了舛错,等一等我!”
她现在骑的这匹马没有杨丽芳的马快,她的骑术虽精,也不济事,于是她真有些生气了,暗想:这几年杨丽芳怎么养成这样骄纵的脾气? 昨天那场教训她还不怕吗?费伯绅那贼,连别人不知道的山上快捷方式他全都晓得,多少人追捕,他都能从容漏网,这样诡计多端的人,对付他还不得谨慎一些?遂又叫道:“丽芳,你不听我的话了?”
前面的杨丽芳仍然不回答,其实她现在是将马放开了,想收也收不住了。她挥鞭的手腕未尝不觉得疼,登在铜镫上的双足,仍然有些不便利,但她的心却如同这马蹄一般,突突地又紧又急地跳着,她只想着要追上那老贼。
一瞬之间,她已走出了这股弯曲的山路,眼前是一片广袤的平原。中间有一条小径。这时就见眼前半里地之外,有一条黑色的马影,若不是正被阳光照着,简直看不出来。杨丽芳更是心急,愈加紧挥鞭,嘚嘚的蹄声就像落下来一阵骤雨那样地响。她紧闭着嘴,好像连气也不喘。距离前边的马已越来越近,前边的人马就渐渐能看清楚了,那马上的人一回首,阳光照着飘洒的苍髯,就像狼的尾巴似的,杨丽芳一眼看出正是那费伯绅,她就高声骂道:“费伯绅,你这老贼!”费伯绅掉回头去催马就走。
杨丽芳弯腰去摘枪,马鞭便落在了地下,她也顾不得去拣,就挺枪紧追。又追下了一里多地,就追上了。相距不过丈许,她就以枪向费伯绅的背后刺去,但是没有刺着。她再将马催快些,自后又一枪,又是相差二尺多,又没刺着。费伯绅便在马上发出夜猫子一般的笑声来。他却并不回头,只管催马逃命。杨丽芳更加紧去追,眼看着二马相离不过七八尺了,杨丽芳又一枪刺去,枪就如一条毒蛇似地猛钻费伯绅的后心。
不料费伯绅忽然朝后边抛来一条红绸子。杨丽芳座下的这马突然看见了异样的颜色,就一惊,把前蹄一掀,几乎将她摔下马来。就是这一霎时的耽误,费伯绅的马可就又跑出去了七八丈远。前面的一片树林中红墙掩映,费伯绅就直往那边去了。杨丽芳手按住马头,再往前去追,可是这匹马一差了眼,就再也不肯向前去跑了,只是不住地跳跃,并抬着头长嘶。杨丽芳心中真如燃烧着烈火,急得要哭要叫,但前面的费伯绅已然逃远了,将要走进那有红墙掩映的林中去了。
费伯绅这时是一点儿也不怕了,他在马上回过头来,向杨丽芳发出一阵嘻嘻的笑声。不料笑声未止,他忽然身子一倾斜竞由马上坠下。马便往旁边跳去了,老贼趴在地上,就再也不起。杨丽芳反倒吓了一跳。她觉得很奇怪,怕是老贼又在施用什么恶计。她不敢贸然向前,便跳下马来,提枪走过去看。她迈步都很谨慎,唯恐老贼身有暗器,设有陷阱。但来到近前,就见费伯绅趴在地下,如同一只死狼似的。他的脑后中了一支弩箭,已溢出血和脑浆,手脚都在抽搐着,还没有断气。杨丽芳怒火腾起,身子近前,一枪向老贼的身上扎去!她紧紧地咬着牙,瞪着眼,及至看见费伯绅确已死了,胸头的怒火才降下,但悲痛复起,她便哭叫道:“爹,娘!女儿已替你们报仇了!”
第十四回 礼佛妙峰投崖尽愚孝 停鞭精舍入梦酬痴情
突然,杨丽芳见林中走出来一个身躯彪大的壮年男子,她不禁吃了一惊,疾忙抬起泪眼来看。这个魁梧的男子身穿青衫短衣,腰间系着一条蓝色绸带,上插一口带有铜环的宝刀,手持着一个不到一尺长的弩弓。杨丽芳觉得这人有些眼熟,继而细一辨识,才知道是罗小虎。她倒呆了,不知说甚么话才对。
罗小虎却面有愧色,他向前走了几步,就恭敬地说:“现在仇已报了,请少奶奶快些回北京去吧!并请上复德五爷、德少爷,就说罗小虎在京之时多蒙包涵、照应。尤其是德少爷,前次我一时鲁莽,将他杀伤,蒙他不究,但我也实在羞愧。告诉他们,我日后遇着机缘,必要舍了性命图报!”
至此时,杨丽芳就忍不住顿脚哭叫道:“哥哥呀!”罗小虎也低着头黯然落泪。此时俞秀莲已然骑着马赶来了,但只是她一人,那个领路的小贼,因见前面就是三清庙,他怕这里的道士,所以不敢近前来,俞秀莲就打发他回到岭南去帮助史胖子和孙正礼去了。
俞秀莲见费伯绅已死,她就叫罗小虎暂把费伯绅的尸身藏匿起来,又劝慰杨丽芳说:“得啦!现在你的仇也报了,你们兄妹又见着面了! 你们虽然自幼不同姓,可是确实是一母所生。在北京时,你哥哥是不知你嫁在德家,不然他不会做出那件事儿,那件事儿也过去了,你们就都不要再记着了。丽芳你不是常说你孤苦吗?现在你可又有了一位亲胞兄!”
杨丽芳听了这话,愈是哭得厉害,她便一边流泪一边向罗小虎行了个礼,罗小虎却更是惭愧。当时罗小虎将费伯绅的尸身拉进林中,又向着红墙吹了一声呼哨,花脸獾就由那庙中跑了出来。罗小虎遂就吩咐他去取锄头刨坑,将费伯绅的尸身掩埋,并把马牵到了庙里。好在这地方极为空旷荒凉,又远离着大道,所以他们在此办什么事,竞没有一个人瞥见。
当下因为俞秀莲问到罗小虎为什么也来到这里,罗小虎就不住地叹息。他请俞秀莲和杨丽芳进内休息,便把他来到这里的前因后果,以及这庙中的情形,自己这些日来的打算,全都感慨地说出。
这座三清庙,即是北京西城隐仙观的下院,也就是那位曾在武当山修炼过的老道士募资重修的。现在这庙中的方丈,就是那位老道的师弟,此人道号慎修,俗名徐继侠,四川阆中县人,原是当年川北著名的侠客阆中侠徐麟的裔孙。他的父亲名徐雁云,已故去了,在世时是老侠江南鹤的好友。这个徐继侠幼秉家传,学得武当剑术,并会使一根铁棍。他们兄弟三人,他是最小。年轻时因犷悍无知,在家乡得罪了官绅,并因与人争夺一个女人,杀伤了人,所以他才逃走于外。他飘泊南北十余年,以在河南居住之时为最多,与杨豹也有过些交情。因为他练的是力功,不是练飞檐走壁,所以也没做出过什么惊震遐迩之事,且又生陛冷僻,因此没有多少人知晓他的名字。后来他流浪得倦懒了,又忏悔少年之时所做的错事,才被那隐仙观的老道人度人道门,在此修真。
这五回岭本是个强人时常出没的地方,早先这座庙简直就是一个贼巢。无论多么道行高深的人,也在此居住不下。自从隐仙观那位老道人来后,强盗们知晓老道人会武艺,他们才不敢来扰。其后,这位慎修道人一来此住持,他的铁棍又打伤过几个贼人,贼人便都吓破了胆,于是这座庙周围一里地内从那时就绝无贼踪。
去岁费伯绅在恶牛山之时,曾闻慎修道人的大名前来拜访,在庙中布施了一些香资,并在此下榻约半个月,与慎修道人联络得甚好。费伯绅为人斯文儒雅,善谈吐,会应酬,又是三教九流无所不知,作赋吟诗提笔立就,因此慎修对他也相当敬佩。
费伯绅走后月余,隐仙观的老道人又来了,师兄弟二人偶然就谈起了“诸葛高”之名,隐仙观老道士听了却不禁微笑。原来这位老道人久游南北,各地的各色人等他无不知晓,那个以书吏出身,结交盗匪,惯用阴谋的费伯绅更是瞒不了他,费伯绅的历史他全知晓。他遂就告诉了师弟,嘱其此后不可再与该人接近,但费伯绅也就没有再来。
隐仙观的老道士既知费伯绅与恶牛山的盗贼相结识,又想要像度化徐继侠那样,把罗小虎也度化得叫他割断柔情,放下宝刀,来做道士,所以才由北京把他打发了来。此庙距恶牛山很近,罗小虎若能在此长住,必有与费伯绅相见的机会。老道人之意虽愿罗小虎清修,但并不拦阻他报仇,且有意叫他快将此事结束,并借以剪除人间一个巨憝大恶。
罗小虎此时本是心灰意懒,慎修道士便让给他两间偏殿,令他三个人居住。沙漠鼠跟花脸獾也知道这附近有强盗。虽然若说起来,也是他们的同行,但却不是一条路上的,连黑话都不一样。他们恐怕人家欺生,自己人单势弱,惹出麻烦来挡不住,所以都不敢出这庙门,天天只跟着他们“老爷”。除了吃饭,就是睡觉。
罗小虎因日与慎修闲谈,就提到了费伯绅,他不禁愤恨起来,就向慎修说:“我家仇人的姓氏,我本来不甚知晓。两年之前,我的恩人高朗秋病故,在新疆且末城外,有他自己立的碑文,上面就提到了我家仇人的姓名,据说是姓贺。去年腊月我从新疆回来,路过山西漪氏县,在客店中遇着一伙河南客人。其中有两个是汝南的人,我就向他们询问杨家的仇人之事。他们都说杨家仇人非只一个,除了姓贺的知府之外,还有个费什么绅。当时我没听清楚,再向他们问时,他们却用笑话岔开了。他们对这过去的一件惨事似是不愿多谈,且还有些顾忌,大概就是畏惧费某与绿林多有相识之故。如今道爷你所说的这老贼,必就是我的仇人!只是他既然改了名,诸葛高就是他,那我可是听说此人现在京都了。可惜现在我已懒得再回那北京城了!”
于是罗小虎就赶紧派沙漠鼠重返京师,嘱他即速探明,帮助鲁君佩的那个诸葛高是否姓费,如果是姓费,那就叫沙漠鼠速去报告德少奶奶,以便报仇。
沙漠鼠走了,罗小虎依然意志颓唐,有时独自唱起那首“天地冥冥降闵凶”的歌,就不住欷欺感慨,且复自恨。他自己心里深深地明白,为什么偌大的汉子,一身的好武艺,唱了十几年的歌,却不能去报仇。这全是因为儿女私情累他成了这样,不是为玉娇龙的事,他就连刀都懒得摸,离开了玉娇龙,他就心神不定,现在他已把玉娇龙的事情办完了,却又像是一切都已失去,一切希望都已断绝了似的,他整天都觉得昏沉疲倦。
罗小虎在这里住着,没有人来扰他,他倒很是乐意,可是慎修道人要叫他束冠修行,他却不愿意干,因为他知道他绝修行不了,什么打坐、念经、炼丹等等的事儿,他绝干不下去。在他脑中时时浮现的就是新疆的大漠、草原,以及与玉娇龙的一夜温柔,在隐仙观那一夜潇潇的风雨。在鲁宅临别时玉娇龙的愁黯感泣,这些情景他一点儿也不忘记。所以他现在时常瞪着大眼睛发怔,几乎成了一个废人。但是他的宝刀、弩箭却是永远不离身,这一来是习惯了,二来也是知道这地方附近的强人多,他又多财,有宝刀,所以他不能不防备。
今天的事原是凑巧,他清晨起来出了庙,正在林中徘徊,拿着弩箭射树上的喜鹊,以排遣心中的愁闷,不料就见林外有一匹马跑来。马上的那个老头子,他并不认识,可是后面追的那个骑马拿枪的少妇,他却认出来是他的胞妹杨丽芳。在一阵惊愕之下,罗小虎就猜出这老头子必就是费伯绅,必是被杨丽芳追赶得无路可奔,他便想投到这里,来求慎修道人相助。罗小虎就突发冷箭将费伯绅射下马去,然后才出了树林,兄妹相见。迨俞秀莲赶到,他便将这两位女客,让进了观中的偏殿。
那花脸獾在外面掩埋了费伯绅的尸身,便进来给他们烧水献茶。俞秀莲又问了罗小虎许多话,罗小虎却答得不多,只是提到玉娇龙的时候,他就发出长声的叹息。杨丽芳跟他虽是亲兄妹,但是他见了丽芳,却极为拘束,低着脸,总觉得无颜面对他的胞妹。丽芳倒是说:“哥哥,你把姓改回来,名字也换上一个,将来再谋一个出身好不好?我家跟邱侯爷家全可为你出力。不然,你也可以到我干爹的镖店里去做个镖头。”罗小虎却只是摇头,不说话。
杨丽芳拭着泪,又跟罗小虎谈到嫁在正定姜三员外家为妾的姐姐丽英,他也不太注意听。杨丽芳竟觉得她这个哥哥好像是个傻子。杨丽芳跟俞秀莲在此歇了一会儿,史胖子就赶来了,说是请她们回到那庐舍去吃饭。他见了罗小虎,拍拍肩膀叫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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