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每到普罗斯帕苹女神返回大地的那一月,当赛尔斯枯死的心重又燃起希望的时候,当所有的树林都笼罩在朦胧的轻烟里,嫩叶般大小的鸟儿在枝头上欢快地跳动着、歌唱着。从松软的大街上传来一阵阵柏油的气味,孩子们在大街上玩着玻璃球;夜晚雷声隆隆作响,大地被雨浸透。早晨,透过烟雾迷蒙的天空朝外张望,看见朵朵碎云在天空飞舞;山里来的孩子把水送到修筑篱笆的亲人手里;当微风迂回地拂过草地,人们隐隐约约听见山谷里飘来汽笛的长鸣声,以及大钟隐隐的敲击声。四周的山峰就像蓝色的巨型茶杯,越来越接近,越来越清晰,因为他听见了一个无声的允诺:它已经被春的利刃扎了一下。
生命蜕去了一层饱经风霜的外衣,大地上涌出一股从来都不会枯竭的力量,人们的心里洋溢着无限的期待、说不出的允诺和说不清的欲望。他的喉咙有些哽咽,眼睛也开始模糊起来,大地上隐隐传来英勇的号角声。
姑娘们拘谨地扎着辫子,衣裳整洁,规规矩矩地快步去上学。可是年轻的天神们却还在闲荡:他们似乎听到了芦笛声,听见了山羊奔跑的蹄声。这里,那里,松软的树林里到处都有生命的响动。他们一个个游手好闲、侧耳细听、心烦意乱地等待着,迷惑地向他们既定的归宿走去。大地充满了古老的谣言,他们迷失了路途,无所适从。所有的天神都迷失了方向。
但是他们都在竭力保护着自己的土地,防止野蛮者侵犯。尤金、迈克斯、哈里统治着他们小小的领地。他们开始向黑人、犹太人开战,因为他们觉得这些人很有意思。他们还跟猪尾巷的人作战,因为他们讨厌、鄙视他们。在漆黑的夜里,他们会像猫儿一样到处巡视。在闪动的燃气路灯下,有时候他们会坐在路边的墙头,眨巴着眼睛,嘴里发出各种叫声。
有时候,他们蹲伏在甘特家院中隐蔽的灌木丛中,期待能够捉弄那一对对返家的黑人情侣。情侣们一走上山坡,他们就会把早已经布置好的绳索用力一拉,这时候一条填充得鼓鼓的、形状酷似蛇一样的黑袜子开始在地上慢慢蠕动起来。黑夜里男女亲密温柔的高声笑谈骤然停止,接着他们的声音会变得结结巴巴,然后会发出惊恐的尖叫声。这时候,他们便爆发出幸灾乐祸的狂笑声。
有时候,他们一看见那个黑人送货孩子骑着车娴熟利落地转进一个胡同,就会用石块砸他。他们并不憎恨黑人,因为舞台上的小丑全都是黑人。他们心里也明白,要和气、友好地收拾他们,要带着笑脸骂他们。吃东西的时候要尽量让他们放开肚皮吃个饱。人们对忠诚的狗总会很仁慈,但决不能让狗养成站着走路的习惯。
他们最喜欢得意扬扬地向犹太人的身上吐唾沫。用唾沫淹死犹太人,用棍子打死黑人。
他们等犹太人走过来以后便会跟在他的身后,大声地喊着:“鹅油!鹅油!”因为他们深信犹太人在吃东西的时候肯定要放鹅油的。有时候他们也会盲目地接受某些传统的、似是而非的观念,跟在犹太人后面不停地高喊:“维施马地!维施马地!”骂完以后很自信地以为他们说出了犹太人最不愿意说出口的难听话。那些犹太人只能忍气吞声、低声咕哝着,他们的内心满是痛苦。
尤金对折磨犹太人倒没太大的兴趣,但是迈克斯却特别来劲。他们欺侮的主要对象是一个贼头贼脑的小男孩,他的名字叫艾萨克·李宾斯基。这个孩子只要一出现,他们就会沿着街道猛追上去,追得他跳过篱笆墙,穿过人家院子,钻进谷仓,躲进马厩,最后跑到他自己家里为止。这个小子跑起来特别快,动作也非常敏捷。逃跑的时候,他会回过头来挑逗他们,让他们继续追赶。他会伸出拇指嬉皮笑脸地嘲笑他们。
有时候,在可怕的夜色里,他们会像猫儿一样在街道上四处游荡。他们几个人聚集在某个犹太人家的窗户下,吃吃地边笑边偷听屋里浑厚、兴奋的高声谈话,偷听犹太女人说话时的嘶哑腔调;有时候他们也能听见犹太人家里高声的吵架声,这种吵架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发生。每次一听到他们都会大笑起来。
有一次,正当他们在大街上大声叫着、笑着跟在两个犹太人身后的时候,一个年轻人和他的岳父不知由于什么原因开始打起架来。他们俩一会儿你追我,一会儿我追你,彼此拳打脚踢。还有一次,一位名叫路易·格林伯格的面色苍白的犹太学生从大学回到家以后,服了石炭酸自杀身亡。他们几个伙伴好奇地站在他们家黑暗的房子前面,屋子里的人们沉浸在悲痛之中。但是当他们看见死者的父亲时,都忍不住觉得好笑。他是一位老实巴交的犹太老头,长着大胡子,身上穿着油亮发光的黑衣衫,头戴破旧的圆礼帽。他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上山坡,向家里赶来。他的双手在空中乱舞着,而且还很有节奏地高声喊着:
哎哟——哟——哟依——哟依——哟依,
哎哟——哟——哟依——哟依——哟依,
哎哟——哟——哟依——哟依——哟依。
但是他们最讨厌猪尾巷的那帮白发小孩,对他们深恶痛绝,毫无嬉笑的意味。猪尾巷是沿着山坡直达伍德森大街尽头的一条泥泞路。这条巷子的尽头是一片臭气熏天、漂着绿色浮沫的沼泽地。这条肮脏土路的另一侧是一排破破烂烂、样子难看的房子,墙壁都用白灰粉刷过,里面住的大都是穷困的白人。这里的孩子差不多都长着白头发。女人们个个瘦得皮包骨头,吸着鼻烟;男人们全都嚼着烟叶,百无聊赖地在粗木板门廊前晒着太阳。一到晚上,黑暗的屋子里燃起昏暗的油灯,油烟四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油炸食品的味道,还有不干净之人身上散出的味道。其间还夹杂着悍妇们尖刻的叫骂声,山野醉汉拖长的高声吼叫声。一声叫喊,一声咒骂。
有一次,正是樱桃成熟的时节。甘特家巨大的白蜡树上挂满了一簇簇的果实,左邻右舍的孩子爬在柔软、富有韧性的树枝上。有的来自犹太人家,有的来自于非犹太人家。在卢克的统率下,他们帮着采摘樱桃。每摘够四夸特(1夸特约为12。7千克),每个人就可以给自己留下一夸特。有一个白头发的男孩,满脸狐疑、闷闷不乐地走进院子。
“喂,孩子,”卢克自己不过15岁,却这样亲切地招呼他,“去拿个篮子上树来吧。”
于是,那个孩子像猫儿一样灵巧地爬上了满是树胶的树干。尤金的位置处于摇摇晃晃大树的最顶端,正为自己敏捷的身手、树枝良好的弹性、清晨芬芳的园林而扬扬得意。那个“猪尾巷来的孩子”手脚非常麻利,一眨眼工夫就摘满了一大筐樱桃。然后他滑下树把果子倒进大簸箕里。他刚要转身向树上回爬的时候,他憔悴瘦弱的母亲却冲进了院子,径直朝他走过去。
“哎,利斯,你在这儿干什么呀?”她尖声叫着,一把将他从树上给拽了下来,然后抓起一根细枝条朝他棕色的光腿上抽去。小孩子开始大声地号哭起来。
“快滚回家去。”她命令道,说完又抽打了一下。
她赶着他回家去了,嘴里还不停地尖声叫骂着,边走边不时地拿细枝条抽打着他。小男孩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觉得很丢脸,脚步也慢了下来,或者干脆站着不走了。这时候,他妈妈就会再次抽他一下,他又大声地号哭起来,小腿赶快走几步。就这样,在枝条的驱赶中他走出了院子。
树上的小孩子全都嘻嘻哈哈地笑着。刚才尤金看见那个瘦女人铁青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看见她的眼里冒着火,对孩子既生气又怜悯。想到这里,他的内心也不是滋味,好像一个脓包被挑破了一样。
“他连自己的樱桃也不要了。”他对哥哥说。
还有一次,他们嘲笑一位从猪尾巷来的姑娘,她名叫隆尼·舍淘。她经过的时候,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她暗褐色的头发上戴着一顶宽边的帽子,脚后跟从破袜子里露了出来。有人说这个姑娘曾经和她的父亲、哥哥都有过不干净的丑事。她的脖子上还留着母亲用剃刀扎伤的伤疤。她脚穿一双破烂的鞋子,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僵硬得好像生过病似的。
有一天,他们那一群孩子把从猪尾巷来的一个孩子给围了起来。那个孩子吓得缩在一堵污墙的墙根处。迈克斯·艾萨克的弟弟威利嘲笑地用手指着他说:
“他妈妈给别人洗衣服。”
说完笑得弯下了腰,然后又补充道:
“他妈妈还给老黑鬼洗衣服呢。”
哈里·塔金顿听后发出了嘶哑的大笑声。尤金不安地扭过头,痉挛地摇着脖子,猛地从地上抬起一只脚,反对地说:
“她没有!她没有!”弄得他们相顾失色。
哈里·塔金顿的父母都是英格兰人。他比尤金大三四岁,是个笨重、结实、肌肉发达的孩子。他的身上总残存着他父亲干活时留下的油漆味和汽油味儿。他长得粗眉大眼的,下颌特别厚重,口鼻之间好像患着黏膜炎。他总会打破你的幻想,想出一些馊主意。一天傍晚黄昏时分,他们几个伙伴躺在甘特家后院清凉、浓密的草地上,海阔天空地闲聊着。但是哈里·塔金顿却彻底打碎了尤金对圣诞节的美好向往。他留给尤金的是刺鼻的油漆味、令人恶心的汽油味、朴实的汗臭味,说不出的粗俗。尤金无法接受他那畜棚边培养起来的情趣。刺鼻的母鸡臭味、熏人的油漆味、后院肮脏鸡棚的臭味都令他望而却步。
有一天下午,他趁家里没人的时候,跟着哈里跑到甘特家楼上那间空屋里乱翻了一通。最后他们找到了半瓶生发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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