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崔子更说着,朝着窗外看去,他抬手指了指下头一条停在河边的乌篷小船。
&esp;&esp;“那船是阿爹送给阿娘的,阿娘喜欢午后小憩。我们在这里用过饭之后,阿娘就躺在那小船上歇晌,阿爹则是在船头摇浆。”
&esp;&esp;“苏州的江河四通八达,这乌篷船顺流而下,能够到梅心小筑。”
&esp;&esp;“我坐在船上,便给阿娘读书”,崔子更说到这里,顿了顿,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他想着,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读的不是旁的,是阿爹赞美我阿娘的文章。”
&esp;&esp;那文章辞藻华丽,简直通篇都是羞耻浮夸之词。
&esp;&esp;他一开始的时候,还会脸红,不是,阿娘哪里就是天下有道明君
&esp;&esp;段怡欲哭无泪,心中恨得直痒痒,她夹起一个鸡腿,狠咬了一口。
&esp;&esp;崔子更见她这吃相,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犹疑着要不要当真去寻那珉叔再来一桌。
&esp;&esp;他估算了一下自己私库里的银钱,想着便是养段怡八辈子都养得起,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esp;&esp;“某当广积粮”,崔子更认真的说道。
&esp;&esp;段怡将鸡骨头往桌子一扔,一头雾水。
&esp;&esp;她想了想皱了皱眉头,“积粮是好事,但是百姓秋收之后,刚纳了新粮,剩下的那些,都是要囤着过冬的。从这会儿,到春日插秧,地里青黄不接。”
&esp;&esp;“若是收刮狠了,那哪里是要粮,是要他们的命。”
&esp;&esp;可不光是年关难过,初春的时候,存粮吃得差不离了,地里芽都没有长出来,想薅个树叶子都没有,只能啃树皮,最是容易饥荒。
&esp;&esp;碰到上岁年成不好,纳税之后的余粮太少,那更是自能卖儿女,吃观音土了。
&esp;&esp;崔子更知晓她误会了,一脸的慎重,“嗯,你放心,江南乃是产粮大道,有很多的粮仓,不用百姓口中夺食。”
&esp;&esp;段怡点了点头,放下了筷子,她眨了眨眼睛,说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
&esp;&esp;“我在剑南的时候,时常跟着关先生到处找活儿干,也不光是做木活。有时候也打井,挖水渠,开荒囤梯田,至于架桥修路,那是常有的事情。”
&esp;&esp;“蜀中以桑农之事为本,常有洪水泛滥,便有那李冰修都江堰,后又添补了飞沙堰。平原上的百姓们,不谢皇帝不谢仙,只谢这李郡守,让人能够平平安安的吃上饭。”
&esp;&esp;段怡说着,唏嘘不已。
&esp;&esp;“那什么争霸天下,一统武林,同大多数的平民百姓,都没有多大的关系。谁让他们吃饱穿暖那便是有道明君,今夕何年,皇帝老子是陈三郎还是陈五郎,谁会在乎呢?”
&esp;&esp;崔子更认真的听着,想着随着段怡去寻那老鬼的时候,一路上有不少老百姓,都热情的同她打招呼,同她谈那水利农桑之事,当时他还觉得奇怪。
&esp;&esp;如今听到这话,方才明白,段怡为何宁愿流浪也非要离开蜀中。
&esp;&esp;她的根基其实不在军中,而是在民间。
&esp;&esp;一心帮着他们吃饱饭的段怡,就是蜀地平民百姓心中的有道明君。
&esp;&esp;她若是在那里,顾明睿便是顾从戎的孙子,又如何能顺利继承蜀中?
&esp;&esp;崔子更想着,突然心头一松。
&esp;&esp;这般光明磊落,又心系苍生,且能打的段怡,即便如今还十分的弱小,可正如她自己所言一般,她不管扎根在哪里,都能够生长成为一棵参天大树。
&esp;&esp;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esp;&esp;他同段怡,会在最高的地方相见。
&esp;&esp;段怡吃饭速度极快,不一会儿便将自己跟前的菜一扫而光,她感觉着腰带的余量,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感叹不已,不愧是你啊!段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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