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回去也罢,原是瞧着你自己的意思。我只跟你说一句,既然你读过书,亦曾上过学,就该知道,你读书人的傲骨。你既深知你辱没了祖宗,那便应该更进一步,不要辱没了当年立下赫赫战功的荣国公。回头吩咐人安排你与这些百姓住下,赶明儿的事情,皆要由你自己拿主意。至于荣华的那位绝色美妾,我自会瞧个究竟。”
宝玉想说什么话,半日却又咽了下去,不觉怔怔出神。
大约半盏茶的工夫,宝玉才缓缓地低声道:“我不知道,我还起不起得来,只是,那三姐妹,并不肯见我们。”
脸上有些哀伤,从小到少年,探春对自己皆是巴结过剩,如今,家里寥落了,她有个安身之处,却又翻脸不认人。
他很羞愧,对什么都很无能为力,只能混吃等死罢了。
望着年近中年的雍正和依然娇小柔弱的黛玉,他们是这般的般配,黛玉脸上的笑,仿佛阳光一般,真是幸福。
幸好,他们幸福,平安,不然,自己,也无颜面对天下。
黛玉本就不喜贾府的人,虽说见了宝玉如此,心里有些歉疚,可是毕竟做事她不是为一人,为的是天下百姓,见到王夫人神色未改,宝玉又这般言语,因此脸上不觉就有些淡淡的,道:“不管那位绝色美妾是不是三丫头,是是非非总是分明的,倘若因她们不接济你们,你们便在这里要饭吃,贾宝玉,不但是别人,连我都看不起你!”
宝玉不敢抬头看着不可逼视的黛玉,只得唯唯诺诺称是,忍住心中的卑然,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形容虽可怖,可是少年时代温润如玉的气度还是能在举手投足之间洒落,至于能不能立足于天地间,看的,不过是他自己的骨气罢了。
没有人能为谁做什么,纵然是珠宝美服,也不过是身外之物,坚定之心靠的是自己,做的事情,也没有谁为谁担负起什么。
对于宝玉亦然。
黛玉从雍正袖袋中取出两锭重重的白银,放在王夫人的破碗中,轻声道:“想要活着,就自个活下去。”
不再言语,与雍正并肩离开。
安置好这些贫困百姓,瞧着这些百姓感激涕零,黛玉心中唯有惭愧而已。
至于姑苏这些难民的事,雍正皆交给了南宫霆处理,毕竟南宫家富甲天下,且慈悲心极重,出面亦不会让荣家心生警惕。
清晨的露珠,破碎成一点一滴,雍正伸手环着黛玉的身子,柔声道:“玉儿,我们去岳父岳母的墓前祭拜。”
一大早,雍正轻手轻脚地吩咐外头的人预备好上坟祭祀的瓜果等物,方来叫醒黛玉,怜爱地看着她柔美又晶莹的容颜。
“四哥!”黛玉的声音又娇糯又婉转,抱着棉被在床上滚来滚去,舒服地不想起床。
爹亲娘亲,好多年了啊,她终于要来看看父母的坟前事了。
长睫微动,眨落两滴清露,忧伤染上容颜,愈加显得柔弱可怜。
她要告诉爹娘,她很幸福,很幸福啊!
理好了思绪,平静了心,静静地跪在林如海和贾敏的墓前,墓旁的一株桃树已经结满青色的小毛桃,挤挤挨挨。
桃枝碧荫生凉,毛桃也有一丝淡淡的蜜香,涩然生苦。
因每年每月都有人料理林如海贾敏夫妻的坟,因此草色无,却见泥土新,坟前亦是不曾少过瓜果祭品。
本有千言万语,可是到了父母坟前,竟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凝噎在喉间,只得怔然落泪。
雍正环着她起身,轻身道:“地上凉得紧,莫要伤着膝盖。”
望着坟头袅袅青烟,似乎那烟雾中透出林如海和贾敏的欣慰笑颜。
“成也桃花,败也桃花!”朗朗苍老之声传来,惊飞了桃枝上的麻雀,却有一个布衣僧人缓缓走出桃林。
长眉雪白,长须雪白,一身百纳布衣,似乎已有百岁,可是却有事满面红光,神采奕奕。
雍正诧异地道:“无我大师?”
忙与黛玉上前见礼,竟没有一丝身为帝王的骄纵之气,脸上深深的敬意倒也是让黛玉有些纳闷。
无我大师欣慰地颔首而笑,望着黛玉,黛玉也争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碌地看着他。
雍正拱手笑道:“三十年不见,大师风采依旧,真是可喜可贺。”
无我大师颔首含笑,道:“多年前,在这里初见林公子夫妻和上官公子夫妻,如今又见到皇上和皇后娘娘,宛然便是当年一般无异,可谁能想到,眨眼间就是五十年了,往事倒是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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