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心惊肉跳:“二丫头?你也糊涂呢?”
“母亲不要光想着这话犯忌讳,须知未雨绸缪总不错。”
迎春看着嫡母直摇头,似不甚在意,心中惨痛。
想着前世贾府一败涂地,迎春直道摁住王氏败家,凤姐放贷也就是了。如今看来,并不尽然。
贾府虽然剔除硕鼠,保住百万家财,似乎可以富贵久远了。可是,这些日子耳闻目睹,迎春受到张舅母嫡母熏陶,也稍微明白一点点什么叫做政治。兼之这些日子,迎春有意研读史书,看盛衰,历朝历代,无不都是飞鸟尽良弓藏。像是大汉韩信,像是明朝徐达,像是本朝睿王。
而国家穷了,就该杀富济贫充实国库了。像石崇…邓通,像沈万三。当今上位数年,正在励精图治,去旧迎新,而贾府虽然子孙不再勇猛,却因为传承百年,可谓树大根深。勉强也算得一个旧臣‘旧’字。正在去字一列中。
所以,一个不好,贾府就会重蹈覆辙,招致倾覆之祸。可笑王氏之流梦想凭借皇帝,让爵位易主,焉不知性命难保矣!
却是张氏听了可卿一眼,摇头叹息:“未雨绸缪,说的轻巧,又有几个真正做到了?你们姐妹也别太慌张,慢慢看着罢!”
迎春看着张氏轻描淡写,心中忽然剧痛,她不要看着贾府倾覆,也不想惨死夭亡。拂拂衣裙,迎春在炕前跪下了,双手拉着嫡母,眼中殷殷垂泪:“母亲,您一定设法阻止,决不能让二房为所欲为,连累整个贾府大厦倾覆,子孙化做猢狲散去。”
凤姐撩裙也跪下了:“太太您一定要设法保全大房一脉!”
张氏也是泪眼模糊,一手一个往起拽:“起来,起来,我们娘儿们凝成一股劲儿,共同保全贾府罢。目下先紧着可卿丧事着落了才成,也不知道东府如何办理,不要太委屈孩子才是,可怜见得,也没享过几天福!”
迎春见过可卿葬礼之奢华,可谓空前绝后,堪比王府哀荣了。
却说天亮,这边张氏带着凤姐迎春贾珏探春惜春,那边来了王氏李纨又有薛王氏宝钗,会同一起,齐齐往东府而来。
秦可卿尚未入殓,整个东府一阵裹乱。
大家不免动问,却是尤氏病了不能理事。凤姐惦记可卿,要去观瞻遗容,惜春随她同去。
迎春探春胆怯,不敢到她卧房去,一径到了上房来瞧尤氏,却见尤氏睡在床上犯了老病,不得起身。迎春安慰她几句,尤氏说起可卿也无话,只是暗暗落泪。
迎春姐妹出来陪着张氏略坐一坐,贾珍来拜,张氏文明了正式发丧日子尚在三日后,便起身告辞,只说到日子再来。
凤姐迎春奉着张氏回府,知道贾母惦记,一起来见。
贾母动问:“一切可曾妥当?”
凤姐只是悲恸难忍,平日巧嘴八哥,今日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来。不是平儿丰儿两边扶住,只怕就跌了。张氏旬日就弱,今日过府去一趟,忧伤不已,又吹了风,只有些精神倦怠。
迎春只得跳投回话,把话讲一遍,大伯父一概不管,尤氏病着,全凭大哥哥料理。
贾母便道:“珍儿做主,倒也使得,可有什么章程没有?”
这正是迎春想要告诉贾母之话,忙道:“我刚才听得宝兄弟说,阴阳司那便择定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珍大哥允了,并说,可卿是大方得用儿媳妇,今日死了,还说长房自此灭绝无人了,悲痛难忍,直说倾其所有以至哀思。如今已然拟定,着请了三百零七名和尚并道士入府做法超度!”
贾母便骂:“三百僧道?孽障啊,他娘死了那会儿,也没请三百和尚道士,如今这般作兴!”缓口气又骂:“真是作孽东西!没得娘老子呢,他老子又没死,就敢停四十九日!”
一时着人寻来贾赦贾政,张口教训:“他虽是族长,你们是他叔伯,正该教导他些,如何能这般作孽?速速劝他改期,只需停灵三十五日也就是了。”
贾赦便道:“儿子怎么没劝,无奈侄儿哭成泪人,也不好下心说得了。”
贾政也道:“就是他用忠义老王棺材板子,儿子也劝了,只是不听,到底各家自立门户,也不好强逼。”
贾母闻言,想着两府,没出五福却也隔了四代了,贾珍又是一族之长,不由一声叹:“罢了,凭他去!”
自此,贾母平添一桩心事。
当晚,张氏想着白日凤姐哭得几乎难以站立,十分不安,使人招了凤姐说话:“你虽然跟侄孙媳妇处的好,心里难过,她那样人才,那样品行,一家大小,谁人舍得呢?就是我心里也是摘心滴血的痛呢!只是人死黄泉难扶起,有什么办法呢,能哭得回来,我们哭死也乐意呢!既然不能,就要各自保重,侄孙媳妇也不希望你哭坏身子。”
凤姐点头,强堆起笑:“太太教训的是,媳妇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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