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樊家宁的堂弟。另外其他人也是有瓜葛的亲戚关系。所以这个班也被人称和自称「兄弟班」。
「收尸连」一行动就遇到了死尸,成片地倒在那里,多数肢体分裂,骨肉破碎,想必是踩中地雷或遭受炮击。残缺的尸体一开始让人害怕,收殓尸体的民兵大多战战兢兢、手足无措。唯有「兄弟班」无所畏惧,迎难而上。樊家宁奋勇当先,与上岭村另外七个不怕鬼也不怕死的小伙子,每人用一个铁皮带柄勺子、一个铁齿抓耙,轮换使用,撮土、刨碎尸和断肢,然后将收拾的尸骨交由随同的法医,以验证人体二十六块大骨。经验证、查对、尽量认准后的尸骨,就用一块白布裹住,放进事先钉好的木板箱里,盖上盖,四周用铁丝捆紧,抬到停在公路上的汽车里,待装满一辆汽车,便由专门拉尸的司机拉回后方。
「兄弟班」的表率,让「收尸连」所有民兵迅速或逐渐胆大包天起来,熟练而细致。他们在山头、水边、坑道、河沟、树枝上、茅草堆里、荆棘丛中,找到一具又一具血糊糊的或完整或支离破碎的躯体。他们忍着臭、腥、酸等各种味道,一面捡尸、入殓,一面流泪,为那些同样年轻却牺牲了的战士,为他们的英勇行为骄傲,为他们悲壮的死哀伤——有很多战士死后还保持着各种拼搏姿势:手里还握着手榴弹,刺刀还插在敌人胸膛,卡敌人脖子的,咬敌人耳朵的,抠敌人生殖器的……那种拼尽全力肉搏置敌于死地的姿态,让活着的民兵们难过和敬佩。
3月6日,「收尸连」随军撤出战场。活着的民兵们喜不自胜,庆幸自己活着。「兄弟班」八个兄弟全部健在,不免洋洋得意,活蹦乱跳。他们的松懈和涣散造成了悲剧。
那是3月14日,这个不幸的日子。在离边境已经不远的一个山谷,回撤的部队遭到敌人的伏击。部队突围后,各营连和班排清点人数。樊家宁发现他的班少了樊刚和樊忠。
突围的时候,樊刚和樊忠还在呀,怎么突然就不见了?疑问像锄头敲着樊家宁的脑袋,他感到了恐怖和不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必须搞清楚。樊家宁对他的兄弟说。他决定回转寻找樊刚和樊忠。
其他五个兄弟坚决要求和樊家宁一道去。
就这样,「兄弟班」悄悄地返回了刚突围的战场。
他们在山谷搜寻,在洞中找,在来不及回收的我军尸体中找,甚至在敌军的尸体中找,都没有找到樊刚和樊忠。
「兄弟班」继续找下去。在钻进一片树林,准备从树林另一头钻出的时候,他们望见在开阔地上被八九个敌人围住的樊刚和樊忠。
敌人在对樊刚和樊忠喊话,像是在劝降。
樊刚和樊忠指着自己的耳朵,像是表示耳聋听不见。他们的身上没有枪支。
敌人于是向他们靠近。等敌人全部靠近,突然响起两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全部的人死的死,伤的伤,都躺倒在地上。
樊家宁命令身边的其他人不动。他一个人朝开阔地爬过去,爬到伤亡的敌人和兄弟那里。他发现樊刚死了,樊忠没有死。但是樊忠伤得很重,也快死了。樊忠临死前还跟樊家宁说话,他的话结结巴巴,但是实话。意思是部队进攻的时候,他和哥哥樊刚去觅尸,在一个炸开的坟墓周边,发现了很多铜钱。他们把铜钱捡起来,装了一袋,然后埋起来。撤回经过埋钱地方的时候,他们想起了这袋钱,但没有机会去挖取,因为人多。突围以后,他们想如果不回去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于是两兄弟偷偷跑了回来,却迷了路。还没找到埋钱的地方,就被敌人发现和包围了。兄弟俩诱敌靠近,然后引爆了身上的手榴弹。樊忠最后说:我们兄弟俩虽然爱财,但决不投降。
樊家宁背起奄奄一息的樊忠,朝树林走。
不知从哪里,一枪打过来,将背上的樊忠直接打死。
又一枪打过来,打在樊家宁的右大腿上。他扑通跪下。背上的樊忠掉落,像断了抓绳的麻袋。然后樊家宁迅速卧倒,滚到了一个小石坑里。这个卧倒和滚动的动作是他主动的,为了不再被子弹击中。
树林里的兄弟们急了,冲过来救他。不管樊家宁怎么喊叫阻止,他们就是不听,横冲直撞,像一群疯牛。
黄乃鹏。蓝华为。韦小帅。覃宝林。韦成念。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中枪倒下去。都是一枪丧命,应该是敌人的狙击手所为。
兄弟们都死光了,敌人再也没有动静,像是子弹打光了。也像是要留下他这个活口,带着屈辱和愧悔回家,过着卑贱、痛苦和凄惨的人生。
他屈辱和愧悔了三十八年,也卑贱、痛苦和凄惨了三十八年。
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就在今天,他活着最大的心愿,将要全部完成。
樊刚和樊忠正在下葬。分别装着他们遗骨的两只金坛,缠着黄绸,像尊贵的龙珠,缓缓放入各自的墓穴。他们将在故土安息,或从故土出发,在另一个世界飞黄腾达。
只有我樊家宁还在人世间活着,并且保守秘密。樊家宁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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