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些粗使宫女正在侍弄寿安堂的园子,其他宫女三三两两或是搬盆或是种苗的时候,我却对着落了满地的衰败残菊出了神。
雪白的菊花花瓣落进泥土中,让我想起阿瑶临死前的样子。
佟云琡背着手走了过来,阴影投到我面前的泥土上。他问我:「旁人都去侍奉新苗,怎么独你在这望残菊?」
我慌忙回身见礼,而后才回答:「奴婢想起奴婢入宫前的好姐妹,下场凄惨,比此花尤甚。」
他若有所思,片刻后开口道:「好好的花入了泥,难怪你触景伤情。只是她若在天有灵——」
我揣测着,他是否想说,倘若阿瑶在天有灵,也不愿见我如此悲切。
「只是她若在天有灵,知晓有人还记得她,一定会开心。」
我很难形容我那一刻的心情。鬼使神差地,我把阿瑶怎样被赶出去,怎样死在了破庙里一一说与他听。他听得很认真,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这一刻,我不是婢女,他也不是王爷,我们只是一对一见如故的老友,而我正把这些年的酸甜苦辣说与他听。
他长叹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一根枯枝,在地上写了些什么。
我摇摇头:「王爷,奴婢不识字。」
他盯着我的脸:「从来没读过书么?」
我只能尴尬地笑笑:「奴婢十二岁就被人牙子给卖了,从来没读过书的。」
他点着那两行字:「即便你没读过书,也能懂这句话的意思的。」
「什么意思?」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我虽然没读过书,却差不多明白了。
当天送走他,我便开始后悔,怎么能一时冲动便忘了身份有别呢?怎么能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信任呢?
可是,大约阿瑶的事实在是压在我心里太久了,我太需要找个口子宣泄出来了,而他出现得是那么恰好。
之后,佟云琡进宫探视得频繁了起来,每次都要找我说上几句话,后来,这几句话变得越来越长。他虽是皇室中人,却和宫里这些人很不同,很能体察百姓疾苦。
渐渐的,其他宫女看我的眼神便奇怪了起来,她们觉得我想攀龙附凤,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自己知道,人家堂堂王爷怎么看得上我这样一个没读过书相貌平平的女子。我只要还能这样同他说说话,便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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