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胖还是瘦,都有着同样与生俱来的骄傲和霸气。外国人的史书上说太子是长得最漂亮的,以我的审美看来他还不及三阿哥。雍正比较出乎意料,一看到他我就想到了现代曾经铺天盖地的芝麻糊广告,看来画像也不可不信。不过看看他再看看四福晋,这两口子果然般配得很。不愧是笃信老庄之人,看他那淡然的表情,让人不觉联想起一句诗——“心远地自偏”。如果我不了解前因,实在无法想像他曾是一位皇后的养子;如果我不知道结局,打死我也不相信他会是以后的国君。
十四阿哥比十三略小些,同样骄傲,但缺少了十三给人的那种压迫感;八贤王看着是个随和人,只是聪明全都露在脸上;九、十两位好得像双生子,坐在一起不时交头接耳,八阿哥那句说得还真对,看着就是没正没经的。这些兄弟虽是形态各异,只一样不约而同地继承了他们的皇父,就是那双眼睛,是一双形状上看去总带着笑意的眼睛,透出的眼神却都是一样的威严。
戏台上一出《南柯梦》很快接近尾声,淳于公子大梦初醒的那一声惊呼捎带脚儿也唤醒了昏昏欲睡的我。有小太监报已近戌时,太后撑不住了,康熙先站起来道:“不想竟到了这个时辰,儿子送皇额娘回去。”太后难掩一脸倦意:“不必,皇帝早去安置吧,他们小辈儿想也都乏了,不需拘礼,各自散了吧。”底下人答应着依次跪安。
康熙欲上轿椅时又停了下来,侧脸喊道:“十三阿哥!”
十三赶紧上前撸袖单膝跪下:“儿臣在!”
康熙张张嘴又顿住,摆摆手说:“去罢,明日不必赶早课,只记得尽快把陕西那起折子递上来便是。”
“儿臣遵旨!”
皇子们的车大多都停在了西华门外,我执意送各位福晋先上车,她们推托不过也就依了,八福晋临走还撩开车帘对我说:“咱们两府最近,改天我下了帖子,弟妹且来我们这里坐坐。”九福晋那边听了笑道:“八嫂府里出的好点心,到时可不能偏了我们。”我口里直应承着:“今日多亏各位嫂子照应,将来少不得常去叨扰呢。”
及至他们的车子都走远了,我才转过身,一眼看见宫门口还停着一乘软轿,轿帘卷着,仍然是那双浑浊的眼睛,忧虑地看向这边。对于我这个离乡背井的幽魂来说,他是我在这一世的至亲,他的存在消除了我最初的孤独感。我走过去,面对老人开了口:“女儿不孝,让阿玛烦心了,今后一定安分守己,不让阿玛担忧。”他显然惊住了,半天才“哦,哦”两声,手往前送了送,示意我先上车走。等到我们的车子就要转过西南角时,我又回头看了看,他仍然站在原地,像一尊塑像……
005 让权
——放弃,是谁也夺不走的权利
好容易一路又颠回了府,我拜托喜儿出去多打点水给我擦擦身,自己就坐在桌前梳头发。红烛发出的光一跳一跳,衬托得夜晚那么诡异,我伸出手指在那火苗周围绕了绕,真希望它能一下子把我吸进去,再睁开眼还是原来的生活。可是时空就是这样,送我来的时候不打商量,自然也就不会如我所愿带我回去。仍然是这间雕梁画栋的屋子,仍然是茜纱窗红绫帐,虽然认命这个词让人很不爽,但我若是不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下去,又怎能对得起今天磕的这些个头呢?
走到床边使劲往下坐了坐,硬得很,抻过一条被子铺平再坐,还是硬,再抻过一条铺平,再坐……最后就剩下一条用来盖以外,剩下的全都铺在了下面。用手这按按,那摸摸,终于比较满意了。
“这黑灯瞎火的,你寻什么宝贝呢?”令人紧张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一下跌坐在床边。他已经换过衣服,背着手站在门口。
“你,你还没睡啊。”我挤出一丝干笑。
他从背后亮出一只手,“你在找这个?”昏黄的烛光下,一串翡翠手串闪着点点的光,不等我反应过来,就划出一条完美曲线落入我怀里。我措不及防狼狈接住,困惑地抬起头,刚好看见他仰着下巴,一副了然于胸的自大像。这让我回忆起毓庆宫里僵硬的那一瞬间,不禁心生厌烦。其中的来龙去脉到此已经猜出个八九分了,孰是孰非这会子我没有脑筋去分析,但眼前这位爷,分明是来找碴儿的。
我扬手把串子甩了回去:“难为十三爷大半夜的巴巴找了这个来,不过这个不是夜明珠,这会子也赏不出好儿来。爷还有别的事么?”
他刚要开口,可巧喜儿提了一大桶热水进了屋,看见十三吓了一跳,一时放下也不是,提着也不是。我也扬起下巴,看看他,又看了看门。他轻轻冷笑一声,竟然出去了,我大喜,此人还算识趣。
喜儿一边帮我解着衣服,一边纳闷地问:“福晋,十三爷怎么走了?”
“这会子都要安置了,他不走干吗?”
“可是这新婚夫妻不是应该歇在一处?”
我笑:“这个你也知道了?莫不是也该寻个婆家了?”喜儿闻言脸色倏地一变,低头不再说话。见她闷闷的,我也没趣,洗漱更衣完毕,我躺在已经算是舒服的床上瞪眼望着帐顶子,全无睡意。
晚上睡不着的结果就是白天起不来,可是我却不能任性妄为地睡下去,因为天还没亮全便跑来了一院子等着“瞻仰”我的人。这十三府的构造就像个两进的大四合院,前面有个正堂,二门后是个小庭园,有回廊通后院门。后院其实又分正院和东西共四个小跨院,东边两个跨院住着一个侧福晋和一个庶福晋,西边一个院辟出来作厨房,另一个堆放些闲杂物品。正院北屋就是我住的,东边两间抱厦隔出一个书房,西面单有一个小厨房。正院独立成单位,但各跨院出入都要从正房门口过,中间的空地就像是整个后院的广场一般。现在,侧福晋就带着庶福晋及总管还有一众太监丫头婆子们在这个广场上集合了。
打着呵欠在抱厦中坐下,两个福晋端着茶进来了。根据昨晚从小喜儿嘴里得到的八卦情报,侧福晋姓瓜尔佳氏闺名海蓝,父亲是个五品郎中,嫁入府里已将近三年,府中大小事务都是由她管理,现下刚刚诊出两月身孕,金贵得很;庶福晋纳喇氏闺名弦心,本来是十三分府时带着伺候的通房丫头,因她父亲立了什么功,皇上额外赏了个轻车都尉的爵,纳喇氏也就被抬成庶福晋,可以说是这府里资格最老的女眷了。
纳喇氏端着茶恭敬地跪在我面前,瓜尔佳氏只是轻轻福了身,我把茶接在手,还没说话,便有侧福晋的大丫头在侧座上放下一个硕大的软垫,扶她坐下了。我微微一笑,扭头看了一眼喜儿,她会意,上前扶起纳喇氏在第二侧座坐下。
脑子里搜索着应该说的场面话,眼里暗暗打量这两位有缘跟我共事一夫的女子,论长相还是海蓝略胜一筹,只是那张俏脸下藏不住的精明提醒我,曾经大权在握的女人并不容易相处。与她相反,旁边的纳喇氏倒是行事规矩一步不错,看上去是谦谨得很,可是谁又能知道,这平静的外表下究竟是一潭死水还是世纪海啸呢?
我眼瞅着茶杯,叹口气说:“今日初见,咱们不论位分儿,只说两位姐姐进府都在我之前,我年轻不懂事,往后少不得两位姐姐多帮衬了。”
海蓝略欠欠身,向外面招手,管家穆琅手捧一个匣子递上来。海蓝对我说:“贱妾不才,暂时替爷管了府里这些年的事,这些是自爷开府建衙起几年的收支细账,请福晋过目。”又对外面一众底下人说:“如今福晋居正,日后一应大小事理当由福晋裁夺。”
如果话就说到这,大家一笑,互相客气客气,正式开始相处,就算是比较圆满了。可惜我们这位侧福晋在后面又加了一句:
“若是你们怠惰散漫,或不服差遣,冲撞福晋,让我知道了,你们可仔细着!”
这下子我是真的搞不懂这位大姐到底是聪明还是不聪明,还是几年的第一侧福晋生活优越得昏了头了?我一向是最不喜跟女人过招斗心思的了,碰上这么一位倒也有趣,明着就给我个下马威。我失笑,是不是应该忙不迭地让出这把正座以示配合?
随手拈起一本账簿,我略略想了想:“这样吧,蓝姐姐现在是有身子的人,的确不宜过分操劳,这些账我慢慢看看,若有不明的地方自然还要向蓝姐姐讨教。至于这管家的事,想来下头人也都是惯了的,一倒手反添了许多啰嗦。穆总管,以后大小事还是回给侧福晋,完了再知会我一声就是了。听明白了就各自散了吧。”穆总管答应着领那些下头人自去了。海蓝微翘嘴角,似乎这结果十分合乎她的预料,转头吩咐人摆饭。我站起来说:“不必,我自回去吃罢,你们随意。”
刚出抱厦门,有小厮跑进来回:“爷回来了,听见福晋们都在一处,叫把饭摆在花厅,请主子们都过去。”
我咬牙,真是专门跟我犯冲来的,想自在吃个饭都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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