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字营里演武场,大旗猎猎,三军齐聚。
麾盖之下,一员白眉宿将,身背长弓,按剑登坛。坛前武场,兵丁精干,大小校尉咆哮,梆子一响,众军射几番箭,演几路枪,排几个阵,喊几声杀。
坛上老将军看的欢喜,孙无终取了宝剑长弓,也不禁下场舞弄一回。剑影翻花,长弓如月,亲兵见老头额间一冒汗,忙提了披风,赶紧搭上孙无终的吞肩兽铠。
老将军孙无终,统御大小山头无算。帐前佳木林立,皆是四方的好汉;左右雁翅排开,都为百战的英雄。
“冠军将军在上,北府刘毅,奉令营造点将台。各营军佐集结完毕,请将军点阅!”
“刘盘龙,带的好兵。”
孙无终以手抚眉,一双温和老眼,隐隐透出鹰目的锐利:
“自古猛士发之于卒伍,你且努力,给同袍弟兄们打出个样来。今天本该前将军刘牢之点将,因他入朝述职,老夫我只好越俎代庖了。刘盘龙,可敢先下武场,迎迎众将挑战?!”
刘毅轻轻抱拳,沉吟道:
“卑职空有些忠心蛮力,只是武艺低微,怕有负将军青眼。盘龙无能,当不起将位,只愿长侍将军麾下,为北府阵前冲锋……”
“冲锋陷阵,打头功,还轮不上你这无名之辈!”
孙无终尚未开口,军阵中闪出一个黑汉。那人满嘴方言,垮的分不清哪里人氏;身披藤甲,手提一根熟铜锏,浑身炭黑,肥壮如熊:
“我乃北府副将司马将军家仆。我主是宗室贵人,文韬武略无双;这新军之主,只能文思公当得。用不着主人出手,说什么勇力蛮力,你北府三军,哪个能扛得起我一锏?”
将士闻言各自震怒,无不怒发冲冠。
孙无终身边,立着个王侯子弟,头戴远游冠,身上具装明光甲,镶金挂玉。
司马文思含笑不恭,随口道:
“孙将军,莫见怪。这是往年打了林邑国,朝廷赐予家父的俘虏。家父收他做家奴,留着没阉,养了五六年,竟然有些壮健,我亲自教过他几路锏法。此人刚来我家,一嘴鸟语,喵喵咩咩,因此给他起了个小名,称作米尔。这昆仑奴的汉话说的不利索,张口词不达意,老将军可别给治罪!”
坛上一名少年将军,浓眉大眼,二十出头年纪;鹦鹉战袍,金槊青甲,英武非常。这小将军使眼看了看身后亲随,那亲随拽枪欲出。将出未出,行伍前,米尔已和北府将士交上了手。
一个流民帅刚刚投军,急待建功;无一句废话,舞刀朝米尔杀来。
这流民小帅,乱世谋生,刀头舔蜜,单刀使得娴熟。他所用长刀,刀背极宽,貌似是能轻松拦迎米尔重锏。昆仑奴一张黑脸,咧着满口白牙森森,也不还击,只是架锏撩拨着流民帅的刀刃。
流民帅瞅见破绽,佯装横刀突进,猛地把身子俯低;冲过去,两人交错开身位,流民帅用尽浑身气力,使刀一划。
拄刀气喘吁吁,流民帅的头顶,绽出豆大的汗珠,身上战袍都湿透了。
“汉人,就这点本事?”
昆仑奴的嘎吱窝里夹着铜锏,隐隐有狐臭逸出;抱臂而立,一脸蔑笑。看他胸前中刀之处,藤甲竟然纤毫无损。
行伍里两人违禁,窃窃私语。
“他妈的,丞相当年七擒孟获,到底没把这些藤甲兵赶尽杀绝。”
“丁公子,说你没读过书,你还不服:孟获是南中的,这黑鬼是林邑的啊。”
“蒯恩,只恨不让放火,俺老丁恨不得把这炭头烧为齑粉。他妈的,真以为北府没有爷们儿?”
“玩火尿炕啊。兴仁寺里,大哥差点让你活烤了……”
仍低语喃喃,红脸大汉悄悄走近,啪啪两记低鞭腿,踹的两人再不敢言语。点将台下,刘毅远远一个眼神,王镇恶圆睁凤眼,再狠狠瞪了瞪丁、蒯二人。
交手又数合,流民小帅根本近不了昆仑奴的黑身,渐渐力竭。米尔夸弄一根铜锏,玩耍流民帅的长刀,游刃有余。遥望司马文思,米尔得意大呼道:
“真是一群废物,不配侍奉我主人。文思公!杀是不杀?”
司马文思不回话,挑挑下巴,戴正了远游冠。
心领神会,米尔把锏一扫,轻巧格开了长刀锋芒。
大晋官刀有制式,官营的铁匠下手准,炉子里打出来刀剑,往往用足量的热油淬火;以油淬火温和,刀剑韧性更好。流民营里,人都吃不起油,还打刀?这流民帅所使长刀是用水淬出来的,刀刃嫌脆,此时结结实实挨了昆仑奴一锏,刃头都废了。
藤甲灵活,米尔后腿屈膝至胸,攒够劲,照他胸口一记猛蹬,流民帅骨折心碎。白牙大开,森然一乐,锏棱拦住他腰间重心,不让他倒,抡圆了铜锏,横击对方两胁,二十四根肋条,两锏断为四十八。
尘土扑飞,流民帅倒地,眼鼻里都渗出血来。米尔高举铜锏,头上挥舞,以手点拨众将士,出言不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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