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女们都是带相的。无论妓女把自己扮得多么正经,男人一眼就会把她们认出来。比公狗认出母狗还要简单。带走一条母狗不容易,而想带走一个妓女恐怕世界上是最容易的事情了。只要你舍得给钱,你想让她跟你去哪儿一概不成问题。
我对任何一个妓女都没感觉。我觉得她们就是我整个计划里边的一个道具。我带着我的道具往来路上走时,实际上走的已经不是我,而是我的躯壳。我仿佛已经魂窍分离。我的躯壳虽然带着一个妓女行走在路上,而我的魂灵却一刻不停地在监视着唐。我怕自己错过这天赐一般的机会。
唐跟各种各样的病人挤在一堆,陷在杂乱的燥音杂乱的气味里,唐显得无可奈何的样子。他几次把液滴调快,就是想极早地离开那里。剩下了最后一点液体时,他已经失却了再继续等下去的耐心,他在一个护士给另一个输液病人拔针头的时候,也要求结束自己的输液。护士尊重了唐的要求。
唐走出医院的时候,我正走近医院。我跟唐行走的步伐是那么两相吻合。这省却了我跟那个妓女在马路上的故作的徘徊。
当我在医院门口的那个十字口犹豫着该往哪里走时,一眼看见了唐正在横穿马路。
我跟唐保持着一段距离。这距离当然也是我算计好了的。胡同里人影稀少,我不能让唐感知背后有人。好在唐回家的那条胡同因为拆迁的缘故,西边临着繁华街口的那头已被堵上。唐必须从南边那个胡同的入口处前行,大约走一百米的样子,出现了一条由南向北的斜道。这是唐回家的必经之道。
第四部 我是谁(12)
斜道中间拐了好几次弯,一个人走在前面,根本看不到身后有人没人,那条斜道也仿佛是专为我而修,斜道的东西两侧已无住家,都拆迁走了,里边是散乱的破旧房屋,被新修的围墙隔在看不见的里边。我觉得那简直是我的地利。
我在预定的位置上动手了。我能感觉刀尖进入的也是我在人体解剖图上演习了千百次的那个地方:右肺肺动脉。我并不以为我是在杀人,我觉得那妓女就像墙上挂着的那张纸,捅那个妓女的时候简直就跟是捅破了一层纸一样。我只听见了刀子捅破纸发出的一个声响,纸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声响。这是我期待的。
我早就清楚那个位置的重要。我像另一张纸,向后,迅速飘离被我捅破的那张纸。我的身体风一样轻地跃过矮墙,进到无人看得见的里边……里边,有一间荒弃的高屋顶的房屋,房屋里有向东的一个天窗,隔窗可以看到那条斜道和胡同里发生的一切。我原以为,那妓女顶多就是倒在唐的身前或是身后,因为妓女受伤的位置会造成呼吸上的紧迫感,所以她的步子虽是踉跄的,但速度却比正常人的快,何况唐拖着病体,走路又比一般人还要慢。我坚信那妓女一定会像我所预想和期待的那样追上唐……
那个时候,胡同里空无一人,一个妓女就死在唐的脚下或是身前或是身后,我到底要看看唐会怎么办。当我看到那个妓女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了唐的一刹那,我的脑子兴奋得一片空白。
那时的我,就像一个导演,看见一个自己根本没抱大希望的演员,在一个细节上,像天才一般,竟能超越导演的想象超水平把一个细节演到极致。也像一个画家,于突然间捕捉到的那神来的一笔。
那个妓女死死抱住唐这个细节是绝对超出我的智力范畴的。面对这一幕,我觉得我的想象力就像一个极度贫血的病人,兴奋又使我于突然间血色消失殆尽。我甚至苍白地怀疑,那个妓女,她是一个妓女吗?
那一时刻,在我的心中,那个妓女,她就如助我一臂之力的女神!
唐被一场死亡套牢!
唐被一场妓女的死亡套牢!
唐被一场妓女的肮脏死亡套牢!
唐是背对着我的。我不用看唐的正脸,就能准确地看到写在他脸上的惊慌失措。如果这是电影中的一个画面,唐的背影比唐的正脸,更具悬念效果。唐会怎么样?是所有观看的人心中的悬念。如果我是唐,我的第一个反应会是什么?
我想人在遇到突临的危险和灾难的时候的首要反应就是逃离。
对于这样一场莫明其妙的死亡的纠缠,先得挣脱,之后,远远逃离,择清自己。
唐只要离开那个现场,唐就得必须面对不清不楚的这一场逃离。就像交通肇事逃逸的司机,无论你多么的无辜,只要你逃离了那现场,你就再也无法推掉落在你身上的责任。我等着看唐如何狼狈逃窜。之后,我将等着看唐的永远也说不清。这是我没有离开现场唯一的理由。
可是,现场仿佛静止了一般,我期待中的那个狼狈逃窜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唐没有逃离。
唐一动不动。
唐选择了留下。
唐选择了坦荡诚实地面对最坏的一种未知。
唐的举动令我大吃一惊!
唐的选择是反常规的。
唐的选择是反思维的。
唐的选择也是反人性的。
我在那一刻对唐肃然起敬:我不得不承认唐的才智过我,唐的应变能力过我,重要的是唐的人性里的那份直面人生的真诚坦荡的态度更是我无法企及的。后来我一直想,唐如果不是警察会怎么做?不是警察的唐或许真的会如我所料想的那样?可是,唐是警察,唐是一个优秀的警察,唐坚定地站在那个可能给他的一生带来毁誉和巨大屈辱的现场,其实是坚守了一个警察最起码的职业道德。唐把个人的荣辱放在了其次,而把他应履行的职责和警察事业的一份忠诚看得高于一切。如果唐死了,用这些话做唐的悼词是不是很恰如其分?
可是,这毕竟是我给唐出的一道难题,唐无论愿意与否,都必须要硬着头皮解下去,我要看唐如何去解。
这毕竟是唐人生的一场大麻烦,我要看着他如何摆脱这场麻烦。我想,制造一场高超技艺的麻烦不容易,想摆脱这场麻烦将会更为不容易。
另外,这也毕竟是唐警察生涯里的一个意外,我要一直看着他在这场意外里究竟能走多远……
我知道这样的一个案子远远不能一下子就击垮唐。因为即使唐有一百个说不清楚,但唐有一点是说得清楚的,那就是唐并没有离开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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