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褚寺之东,佃户张璜受雇于此,看守那片瓜田。为了便于守瓜,他在田间架起了一座团焦。这团焦,说来也是奇特,乃是当地俗名,其音由“焦”字辗转而来,最早竟出自北齐书本纪,岁月的尘埃似乎为它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每至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之时,张璜独自守在团焦之中,周围只有虫鸣蛙叫相伴。而在这静谧的夜里,他常常瞧见一个身影。那是一个人形之物,却透着说不出的怪异。它总是缓步行走,步伐迟重,仿佛背负着无尽的岁月与秘密,悠悠然向着西北方向而去。那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模糊不清,似真似幻,起初,张璜只当是自己眼花,或是附近路过的乡人。
一日夜里,月光如水,洒在瓜田之上,泛起一片银白。张璜心中的好奇如同野草般疯长,再也按捺不住。他决定悄悄跟在此人身后,定要探个究竟。于是,他轻手轻脚地出了团焦,小心翼翼地跟随着那个神秘的身影。
那身影仿若未觉,依旧保持着那缓慢而沉重的步伐,在月色下渐行渐远。张璜心跳加速,既紧张又兴奋,紧紧跟随着。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处丛冢。那丛冢在月光下显得阴森恐怖,一座座坟包起伏,犹如死寂的波浪。
就在这时,令人惊悚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十余女鬼从坟间飘然而出,她们面色苍白,身姿缥缈,却与那神秘之人狎笑媟戏。张璜顿时感觉头皮发麻,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但他心中又明白,此乃妖物无疑。可再仔细一瞧,那妖物虽然模样怪异,行动之间却似是愚笨,并无什么厉害的手段。张璜定了定神,心中暗暗生起一计。他趁着夜色,悄悄返回团焦,将一把火铳藏于其中,自此之后,夜夜潜伏守候,只等那妖物再次出现。
时光在紧张的守候中悄然流逝,某夜,天空乌云蔽月,四周一片漆黑,正是妖邪出没的好时机。那怪如往常一样,再次路过团焦附近。张璜早已绷紧神经,全神贯注地盯着外面。此刻,他瞅准时机,毫不犹豫地发铳直击。只听訇然一声巨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惊雷,震得人耳鼓生疼。怪物应声仆倒在地。
张璜手持火把,鼓起勇气趋近查看。借着火光,他看清了怪物的模样,竟是一尊翁仲。那翁仲雕刻古朴,却透着一股阴森之气。张璜心中虽有疑惑,但也深知此等妖物留不得。次日,他在田间堆积起柴薪,将翁仲置于其上,点燃柴薪,火焰熊熊燃烧,不多时,翁仲便化为了灰烬。在整个过程中,并未见有何怪异之事发生,一切似乎都归于平静。
是夜,张璜忙碌了一天后,疲惫地躺在榻上,很快便沉沉睡去。在梦中,他来到了一片迷雾笼罩的地方。忽然,十余妇女缓缓走来,她们面容愁苦,却又带着一丝欣慰,向张璜罗拜。其中一女,身姿婀娜,眼神中透着哀怨与感激,轻声说道:“此怪不知从何而来,力大如熊虎,但凡新葬女鬼,无论老少,皆遭其胁迫玷污。稍有抵抗者,它便登上坟顶蹦跳数次,致使土陷棺裂,女鬼们无栖身之所,故而不敢不从,然心中怨恨已久。如今承蒙恩公驱除,特来拜谢。”张璜在梦中听闻,心中不禁对这些女鬼产生了一丝怜悯,想要开口询问,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件事也渐渐被张璜淡忘。然而,世间的奇事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后来,有从高川来的人传言,石人洼冯道墓前发生了一件怪事。冯道,乃是景城之人,他的故居如今仍称相国庄,距景城不过二三里地,而他的墓则在石人洼。众人回忆起幼时,还能看到墓前残缺的石兽石翁仲留存。只是县志曾记载不知冯道墓所在,乃是沿袭旧志之误。
据说,墓前忽失一石人,此事在当地引起了轩然大波。众人纷纷猜测,这石人为何会突然消失。就在此时,有人想起了张璜之前所遇之事,那被他焚毁的翁仲,其模样与冯道墓前失踪的石人极为相似。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张璜所遇翁仲即是此物。此石人自五代至今,历经了漫长的岁月,在岁月的滋养下,方炼成形。却不想,它刚能幻化,便肆意行凶淫邪,终致焚身之祸。
在另一个地方,外叔祖张公蝶庄家,有一座书室。这座书室颇为轩敞,四周回廊环绕,宛如一条蜿蜒的丝带,将书室紧紧缠绕。回廊之下,植有芍药三四十本。每当花开时节,那娇艳的花朵争奇斗艳,散发出阵阵迷人的香气,这香气浓郁而悠远,常常越过邻墙,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沉醉于这芬芳之中。
门客闵姓者,带着一仆人,来到此处,便被安排宿于这书室之中。闵姓门客本是个饱读诗书之人,生性儒雅,他初到书室,便被周围的环境所吸引,心中满是欢喜,期待能在此处度过一段宁静惬意的时光,与诗书为伴,与花香为邻。
一夜,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闵姓门客的床榻之上。他刚刚就枕,正欲进入梦乡,忽闻外面有女子之声传来。那声音清脆悦耳,却又透着一丝空灵与神秘:“姑娘致意先生,今日花开,又逢好月,邀三五女伴,欲来赏玩,不会给先生招致灾祸,还望先生勿要开门唐突,如此方显先生雅量。”闵姓门客一听,顿时心中一惊,他未曾料到会在这深夜之中听到女子的声音。他生性谨慎,又听闻这世间多有妖邪之事,当下噤若寒蝉,不敢应答。而那女子说完之后,亦不再言语,四周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俄顷,闵姓门客微微听到衣裳摩挲之声,那声音轻柔而细微,仿佛有人在轻轻走动。他心中好奇与恐惧交织,悄悄穴窗纸窥视,然而,外面却不见一人影。他心中越发紧张,侧耳细听,时有时无地传来些许喁喁私语,那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似在耳边呢喃,却一个字都辨不清。闵姓门客心中忐忑,碈磈枕席,只觉得浑身不自在,难以入眠。他双眼圆睁,死死盯着黑暗中的屋顶,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奇异的念头,直至三鼓之后,那漫长的黑夜似乎没有尽头。
就在闵姓门客感到无尽的疲惫与恐惧之时,似又闻有步履之声传来。那声音起初很轻,渐渐地,越来越清晰。俄而隔院犬吠,那犬吠声打破了夜的寂静,紧接着,邻家犬亦吠,随后,巷中犬只相继而吠。犬吠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近处犬吠渐止,远处犬吠又起,其声向东北方向迢递而去。闵姓门客心中疑狐女已去,他长舒了一口气,然而,心中的惧怕却并未消散。他深知忤逆狐女可能会招徕祟祸,因此,终不敢启户,依旧蜷缩在床榻之上,身体微微颤抖。
天晓之后,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闵姓门客的脸上,他这才缓缓起身。一夜未眠,他面容憔悴,眼神中透着疲惫与惊恐。他缓缓走出房门,四处查看。只见四周了无痕迹,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唯有西廊尘土之上,似略有弓弯印,那印子浅浅的,若隐若现,却也模糊难辨。众人听闻此事后,皆言,此乃狐女所为。外祖雪峰公听闻此事,微微摇头,叹道:“如此看花,何必询问主人,大约闵公莽撞有粗鄙之气,狐女恐其偶然冲出,坏了兴致罢了。”闵姓门客听闻此言,心中满是羞愧与懊悔,他深知自己昨夜的表现实在有失儒雅,而这神秘的狐女之事,也将成为他心中永远无法忘却的一段奇异经历,时刻提醒着他,这世间还有许多未知的神秘力量,需心怀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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