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支书王掖生一辈子也没碰过这么硬的钉子:陶小童拒绝了他的爱情。她那样看着他,眼神充满惊恐,像看着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他本来觉得十拿九稳的事,一下落了空。她让他抓住了双手,差点要吓哭了。最让他受不了的是,她一出门就跑——干吗跑呢?这一跑让他灰心到了极点。
他搞不清自己怎么会喜欢上她,而且喜欢得要命。从那次看了她写的软绵绵的诗,他就老想跟她接近,越接近越好,哪怕接近她是为了数落她的缺点。于是他越想接近她,就越要想方设法在她身上找缺点。每在她身上发现一个新缺点,哪怕微不足道,他也会为之欣喜。因为这样,他就理所当然地去接近她了。那次她为一只虱子哭得不可开交,他立刻认为这是个接近她的好机会。他很凶地跟她讨论很久;长个把虱子是不是值得那样伤心,伤心是不是思想有问题等等。那次跟她接近的时间最长。那是他最严峻的一次,也是最幸福的一次。
从他表示了爱情之后,他再也不能随时随地把她找来训斥一顿了。因为从此他再也没在她身上发现便于接近她的缺点,这事真怪。她成了无可挑剔的过硬人物。军事演习中,她比任何人都干得出色,对自己比对什么都狠。每次急行军,她肩上背着不是一个,而是弄不清多少个背包。她背着一大堆背包,总是抢占最险要的地方做鼓动点。
新兵们对她奋勇当先的做法很不满。因为她干得那样漂亮,别人也得那样干。不然,就显得很差劲。
“班长,咱们为什么非要爬那么高?”一个新兵问。
“那是山头。”陶小童回答。
“是谁让我们上山头的?”
“一定要上山头。”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上别人就上!”
“是抢吗?那上面有什么?”
“上去就知道了。你们谁好意思把最艰苦的任务让给别人?!”
“没劲了……我一点劲都没了……”
“那不行!”陶小童大声说,她也一点劲都没了,但她认为没劲的时候恰恰应该猛使劲,假如说她领导这八个新兵有什么诀窍,那就是能让她们在一点劲都没有的情况下,继续使劲。她对她们说:没劲了是个好现象;你要觉得一点劲也没了就证明你必须拿出更大的劲。新兵们在这时是一致的目瞪口呆。
陶小童又说:把登上山头这样艰苦的任务让给别人,简直可耻。其实谁也不想抢那座山头,那是个对谁也没用的山头。陶小童登上去后,任她们怎样声嘶力竭地鼓动,山下也没一个人听见。
“下雨啦!”新兵们不再念鼓动词,一齐这样喊叫。反正她们喊什么都行,山下的人都不会听见。“下雨啦!下雨啦!”只有陶小童还在念鼓动词。
“下雨啦。”陶小童终于停一来,沉思地说:“我们全淋湿了。”
雨切断所有的路。一个新兵摔倒了,过一会儿所有人都摔倒过一两次。头一个摔跤的新兵已摔得不知该怎样迈步,她趴在泥地里,为难地要哭出来。她半仰着头,眼里露出哀求,细细的小辫子糊满泥浆。陶小童看着她——五年前的自己,一阵莫名其妙的恼怒。
“不许哭!”
她慌乱地抹把泪,抹了一脸泥。陶小童拉她一把,她刚站稳却又奇迹般地栽下去。
“起来!”
她手脚胡乱配合,好像完全失去了平衡机能。然后她在一眨眼工夫又摔了一跤。
“起来!”陶小童大吼。
她不再起来,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已起不来了。
“起来!”
她索性放开喉咙嚎啕。
“起来,起来!”
“呜呜呜……”
另外七个小女兵在不远处停下来,静悄悄注视事态发展。她们还没弄清该向着谁。雨下得很大。她还在哭。谁也没想到班长陶小童会来这一招——她突然在大哭不已的小女兵身旁卧下去,严厉而沉默地陪她卧着,等待她平静。“起来!”陶小童起来了,那新兵却仍哭个没完。她再次卧下去。如此反复,机械而有力地做着榜样。这结果是使陶小童的胳膊肘磨出了血。她想,出血才好,才有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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