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芳菲院时,谢朝云正打量着并排而立的陆昀与韩廷。
陆昀是从别院带回来的,年十七,生得一副老实面孔,笑起来,有几分唯唯诺诺。
对于自个儿的出身,陆昀毫不避讳。
他的祖父、父亲皆是主管刑狱的狱吏,外祖父和母亲是仵作。不会走路,就被父亲抱到刑狱看人行刑。别人的玩具是拨浪鼓和小木马,他的玩具是刑狱里一百八十种刑具。夜半醒来,常见母亲验尸,尸体于他而言,跟家中看习惯的摆设一样。
若非家中遭逢变故,他会子承父业,在暗不见天日的狱中行走。
他杀过人,杀了不止一人,然他的手上没有无辜者的亡魂。
他去朝云别院是为了有衣穿,有饭吃,跟着陆知鸢是因为慕强。她很特别,年仅八岁,病疾缠身,却能于朝夕之间将一帮心怀叵测的成年人玩弄于生死之间。
那种感觉让他兴奋,犹如黑夜里的一道光,照亮了他浑浑噩噩地人生。
“鸢儿才八岁,你觉得他照亮了你的人生?”谢朝云不相信陆昀的话:“依着你的能耐,离开陆家也能谋生,没必要听一个小姑娘的差遣。”
“夫人是认真的吗?”陆昀拱手,“祖父与父亲牵扯进党争,我是侥幸才逃过一命,此生不可能再入府衙做狱吏。我的那些本事除了杀人刑讯毫无用处。在遇见小姐之前,我就是个被人呼来唤去的奴仆,是小姐赐我姓名,予我尊重,让我觉得我亦能活在阳光下。”
陆昀跪于地上:“陆昀知晓夫人在担心什么,烦请夫人放心,陆昀的这条命是属于小姐的。”
韩廷轻哼一声,看不起陆昀。
他已沐浴更衣,从奴隶变成侯府小厮,穿着与陆昀一模一样的衣服。
与陆昀不同,他五官精致,偏于阴柔,自带疏离与冷清。就气质而言,更像是从刑狱里走出来的。然透过他通身的冷漠,谢朝云看见的是温暖和善意。
他是于爱中长大的,即使遭逢变故,也保留了那颗纯良的赤子之心。
这颗赤子之心在听见朱国志三个字时变成了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复仇之心。
“陆昀,将他拦住。”陆知鸢打着哈欠:“这朱家的人比我预想中早到了三天,害得我连觉都没得睡。”
“鸢儿?”谢朝云不解:“门口的那些人是你找来的?”
陆知鸢露出一副乖巧地模样:“鸢儿只是给朱家写了一封信,让人不眠不休,快马加鞭地送了过去。原以为宫中的赏菊宴过后他们才能到,结果,到早了。”
陆知鸢嘟着嘴:“有些麻烦呢。”
谢朝云不知季婉婉与朱家的牵扯,听得云里雾罩的。
估摸着门口还要闹一会儿,陆知鸢让流萤端了新的茶水点心过来。韩廷被陆昀摁着,呼哧呼哧,像只炸了毛的小老虎。
陆知鸢揉了揉耳朵,起身,示意陆昀松开手,踮起脚尖,啪地一声打到韩廷脸上。
“冷静了吗?要是没冷静,就再打你一巴掌。”
韩廷欲还手,被陆知鸢的眼神儿瞪了回去。
韩廷咬着牙:“我的爹娘,族人,皆是因他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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