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笳下了课,将自己捂在羽绒服里,缩手缩脚走出机构。
外头,夜凉如水,月明星稀,空气寒冷湍急到刺鼻。胡笳皱眉望出去,阗资在约好的香樟树下等她,他穿着利落的风衣,眉宇温朗,完全像是她喜欢的样子。两人见面,阗资等不及地把胡笳拉进怀里,亲亲她,胡笳笑说,“你不怕边上有人了?”
阗资温言软语说,“光注意你了,没想那么多。”
他们坐车回深水湾花园,沿途路上镶满光鲜的圣诞树和小彩灯。
胡笳感觉圣诞节像是款季节限定香水,玲珑可爱,带着甜蜜的消费主义味道。
两人到了深水湾花园,胡笳瞥见对面购物广场也放着巨大的圣诞树
圣诞树辉煌,闪闪发亮,宝灿可亲,许多人围在下头打卡拍照,说说笑笑,脸上都是光彩。
胡笳慢下脚步,侧头去看,铂色灯光暖融融照在她脸上,让她像是波提切利所作的人物,表情细腻,眼神含蓄。阗资以为胡笳是喜欢圣诞节的,他拉拉她的手,温和说:“我也帮你拍张照好不好?”胡笳想着阗资手机里关于圣诞节的纪念日,只觉得他是不喜欢圣诞节的,当即摇头说:“不要,那里人好多,还要排队。”
阗资仔细看过胡笳的表情,想她也许是真的犯懒,便也不坚持了。
晚上,胡笳洗完澡出来,阗资仍在书房。
他垂眼看着电脑屏幕,脸上是电子屏那流水般清淡的光,情绪在慢吞吞流动着。
她擦着头发,用脚碰碰他说,“还在做游戏?”阗资松懈下来,对她笑笑,让她坐到他腿上,他轻轻擦干她的头发。胡笳看着通天塔的游戏开始界面,在浪漫忧伤的弦乐里,小破烂和小狐狸背朝观众,在高高堆起的废墟上,底下,废金属闪着浑浊的光,上头,夜空翻涌如河流,他们抬头眺望远方的通天塔,只看得见小小的,微弱的光。
阗资告诉她说:“游戏做好了。”
胡笳觉得她心下豁然开朗,问他说:“那可以给我玩啦?”
“当然可以给你玩。”阗资笑笑,把《通天塔》拷贝到胡笳的旧笔电里。
文件太大,拷贝需时间,胡笳偷偷打量阗资的表情,看他神情静静的,想他不是很开心,轻声问说:“怎么情绪不高?游戏做完了你有遗憾哦?“阗资想了想说,〝算是吧,我觉得我很矛盾,又想小破烂找到爸爸,又想他忘掉通天塔,不要回去,不要再找爸爸,想来想去,做了一版又一版,放了好多支线和人物到里面去,努力拉高自由度,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
说到这里,阗资抱歉地对胡笳笑笑,“嗳,我是不是话太多了,都在自言自语了。”
胡笳忙搂住阗资说:“不多不多,我就愿意听你说话。”
阗资轻声问她:“废话也喜欢听吗?”
“嗯,废话也喜欢听。”
阗资弯起眼睛笑,瞳仁里都是细碎而温柔的光。
两人抱着,几乎是合成一个人。《通天塔》 拷贝完毕,电脑发出清亮的提示音。
胡笳认认真真说:“今天时间太晚了,我明天玩,找个时间给你反馈,写五百字感想不带喘的。”
阗资忙说:“玩玩就好了,不用这么认真,学习要紧。”胡笳轻轻打他一下,扬扬脸,纠正说:“我学习要认真,玩游戏也要认真,做什么事都要认真,这个游戏是你特地做给你爸爸的吧?那我肯定要认认真真玩呀。”
阗资愣了愣,软下眼神说:“谢谢你。”
“不要说谢谢你,要说我爱你。”
他吻吻她:“我爱你。”
隔日,胡笳带了笔记本电脑去机构。
吃过午饭,胡笳认真理过书桌,把笔记本放上去,打开《通天塔》
游戏开场是段动画,色调浓重灰暗,小破烂和父亲挤在汹涌的人浪里朝前走,矮小的小破烂像个灰扑扑的浮标,被人群冲得左摇右晃,他只好努力拉紧父亲的手。前方,倒V字型的通天塔高耸冷酷,小破烂眯起眼,躲开塔顶眩目的光,黏稠如粥的人流咬住他失神的空档,裹挟住他,将他与父亲拆开,小破烂挣扎着叫父亲,却只看见他模糊的背影。视野渐暗,黑暗像糖浆,香浓地覆盖住小破烂。再醒来,他已是在垃圾场。乌鸦乱叫,金属乱敲,小破烂抱紧自己脏兮兮的躯壳,望向视野尽头闪着微光的通天塔。我必须回去,小破烂对自己说。
胡笳看了,身上虚虚出汗,阗资游戏做得末免太认真细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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