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绝顶飞雪连绵,凌言在风声中恍惚听见师父苍劲温厚的叮嘱。凌言啊,你往下看。这一望无际的山脉,只是江湖一角。这天下有多大,江湖就有多大。这人心有多变幻莫测,这江湖就有多变幻莫测。这次下山,怕是轻易回不来了,你要谨记,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突然画面一转,眼前一片血红。怒吼与惨叫充斥着他的双耳,他的嘴被轻轻地捂住“言儿,不要哭喊,哪怕多害怕都要忍住……你爹爹还在外面和坏人拼杀,娘亲去帮他,等我们打赢了就喊你出来。你是我们凌家唯一的孩子,一定要多好,若能逃过此劫一定要好好活着。”暗格里很昏暗,母亲的面容模糊不清,他想拉住母亲的双手,可怎么也使不上力。他突然又到了暗格之外,眼睁睁看着无数把刀剑刺穿了家人的身体,他绝望地大喊着哭嚎着,却没有人回应。父母躺在了他的面前,嘴角留着血面带微笑的看着他:“言儿,活下去。”剑光刺来,他觉自己无法动弹,“不要!不要啊!!!”凌言从床上惊醒了过来,喘着粗气,全身的冷汗打湿了被褥。夜色如水,皎白的月光穿过门窗,在地上投出绰约的影子,这万籁俱寂的时候,心跳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阿言!”唐十五焦急地拍打着门,“阿言,你没事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凌言的心安定了许多。他走过去打开了门,本就有些虚弱的脸色被月光照映得越显苍白。“这大半夜的,你怎么过来了?”凌言一脸茫然。唐十五无语的望着他,“我倒还想问,这大半夜的,某人鬼哭狼嚎的,是什么情况呢。”,他被噎了一下还想起那些挥之不去的梦魇,脸色更不好了。这不之客看出凌言有些不对劲,拿出折扇拍了拍他的额头。“今天月色甚好,跟我去个地方吧。这些时日,你我二人各怀心事,假使再不好好聊聊,怕是都得憋坏了。”他话语轻悄,夹杂着无奈和挣扎。话音刚落,二人就轻轻掠上屋顶,调整姿势稳了稳身形,没出一点声响。看着一旁摆放的酒坛,凌言不禁有些好笑:这唐十五看来早有准备,怕是先前就准备跟我好好聊聊了。
“来来来,余杭镇陈年杏花酿,还有两碟花生米。咱们今天就说道说道吧”唐十五随意地躺在一旁,摆了个惬意的姿势,到有种浑然天成的洒脱气息。
凌言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十年前青龙会无恶不作,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四大世家都自身难保,尤其凌、越两家,更是死伤无数,只保住了各家一个遗孤,凌家的便是我。”凌言痛苦的闭上双眼,“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想过要报仇,要亲手血刃了莫惊空。可当师父收留了我没多久,青龙会就被讨伐了。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没有一点快意。因为就算这罪魁祸死得再惨,曾经疼爱我责骂我的父母也再也不会回到我的身边。”他睁开双眼,空洞的直视着前方,失神的笑了笑,又倒了杯酒喝了下去。
“如今青龙会重出江湖,你作何打算。”唐十五有些不忍地看着他。
“冤有头债有主,十年前的血海深仇已报,我无法追究。可如今的青龙会为达目的心狠手辣,与当初又有何区别。我凌言定要用尽毕生之力,剿灭了这群乌合之众。否则,这九州商会的命案不知还要生多少,让多少无辜百姓妻离子散。”他抬起酒杯,朝着身旁举着。唐十五朗笑了两声,也举杯敬了一下,“敬你的侠肝义胆,敬你的豪放豁达。”他喝完杯中的酒,捡了两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嚼了嚼,“说起这十年前的青龙会啊,实力的确非同一。唐门虽是世家之,青龙会侵入之势依旧如同狂风过境,与伤亡惨重的凌越二家相比虽说好上不少,可仍然损到了根基。先是傀儡房失控,接着第四代子女中年纪最小的小姐也不知所踪,生死不明。她叫唐沐,是我当年最疼爱的一个妹妹。”他突然觉得刚才吃的花生有些干涩口感微沙,“咳咳……不过也正如你所说,我不能亲手为我的妹妹报仇,却能阻止这同样的悲剧再次生。等这江湖风浪平息,一蓑烟雨,竹杖芒鞋岂不快哉!!!”
二人解开心结,酒水也喝得畅快起来。青龙会一事被抛诸脑后,闲暇之余,凌唐二人又聊起了江湖见闻,神枪营领千金大闹联姻、江湖侠士在素衣阁为争墨音阁主一笑大打出手还有郡王府大盗劫富济贫武功高强,在府中来去自如官差们束手无策……这些奇闻妙事新鲜有趣,二人兴致高涨了起来,聊到月色渐沉,天空也微微泛白。凌言一只手搭着酒坛子,身子已经完全躺在了屋顶上,唐十五也有些醉醺醺的,“喂喂喂!阿言起来,要睡去房里睡!莫要着凉了。”他推了推凌言,可这醉酒之人哪还有什么反应,只得颇有些无奈地使了些劲。这凌言蹭得一下就弹了起来,两眼微睁,满口胡言乱语。“阁下何人,嗝!对在下……嗝!对在下有何图谋!”
唐十五听了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时词穷不由得大笑了出来:“哈哈哈!你这酒量也真是太小了,才几坛酒就醉成这付德性?!有趣!真是有趣啊!”凌言也是喝的太醉了,一点听不出其中的调笑意味,愣是火冒三丈。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将剑拿在手中活动了几下,虽说眼睛睁不开,人也不清醒,耳朵倒是很灵。他对着声音的来处比划了两下,“阁下竟,嗝!竟如此出言侮辱,也休怪,嗝!刀剑无眼了!”喝醉的凌言连保持平衡都觉得困难,唐十五也不当一回事儿,顺手拿起一粒花生米飞了过去。这醉酒之人也不知怎的就把剑一偏,弹开了花生粒。“你个宵小之辈,居然暗器偷袭!”凌言怒喝,一招苍龙断云贴身上来,唐十五没料到这醉倒的小兄弟比往日的招式出的更快,慌忙用扇柄招架,剑身被挡,唐十五动用内劲想其弹飞,凌言顺着弹开的劲力转身,剑光围绕在身上四散开来,这落风回雪使得出神入化。傀儡倏地站在了唐十五面前,凌厉的剑气将傀儡打出几道白痕,他牵动天丝想要压制住这正在撒酒疯的人,不料剑鞘在其手腕上看似随意地翻转了几圈,实则气劲喷薄,直接扰乱了天丝的动向。凌言棋逢对手兴致高涨,剑随心走,唐十五眼看着迎面而来的剑招杂乱无章漏洞百出,便欲攻其破绽然后一把拿下,哪知这折扇所到之处竟被左手所持的剑鞘弹开,这剑尖眼看就要戳到鼻梁,他在空中转身躲开,才现原来这破绽漏洞的后面,有着更出其不意后招在等着他。唐十五额头冒出了冷汗,若刚才没躲过去,怕是要破相了。
“阿言,你这喝醉之后,倒是更强了。”他朝着一旁呵呵傻笑,脚步虚浮的醉鬼认真地说道,“也罢也罢!我老早就想与你切磋一把,借着这酒劲,咱俩好好比划比划吧!”,一旁的傀儡冲了上去,折扇唰得一下展开,闪着寒芒的刀刃在夜里震颤着,暗器如狂风暴雨般袭来。凌言醉醺醺的呆立在一旁,一股雄浑的内力在空气中散出细微的波纹,雪白晶莹的剑身被他横在胸前,剑柄被慢慢握紧。“雪漫秦山!!”他暴喝一声,不计其数的剑影从周身飞溅开来,屋顶的瓦片被掀开,周遭大树上的枝条被砍断,爆破声四起,弄得鸟兽惊叫,鸡飞狗跳。附近不少的睡梦中的百姓以为又是青龙会来犯,都被这动静吓得魂飞魄散。等到燕离过来查看的时候,二人已衣衫破损,已经做出最后一招互拼内力的姿态。他连忙冲了过去,运起霸刀心法抓出了两双手,直接甩下了屋顶,这深夜闹事的两个罪魁祸,气力用尽晕了过去,终于消停了下来。
几位下人费力地将二人抬回厢房,燕离和管家二人直愣愣地盯着被毁坏的屋顶半晌缓不过劲来。
“老爷,这两位小友……还真不是一般人啊。唉,商会一案才刚刚解决,怎么就闹了这一出?明日各个门派弟子都要到了,这乱添的,也太是时候了。”管家万般无奈地朝着燕离抱怨。
“哈哈哈哈,这两位朋友真是太有趣了。前几日的事怕是让他们想起了十年前的旧案,心中郁结。昨晚我早已听见动静,见他俩对酒畅谈便未去打扰。孙管家,就拜托你多费点心了。”燕离拍了拍旁边管家的肩膀,他一个承受不住差点栽了下去。
老管家:“……”
天色渐好,镇中的百姓被告知了详情好生安抚了下来,早市有一如既往的热闹了起来。人们为了生计叫卖着还价着,一片繁荣平和的场景又出现在余杭镇里。好像那些曾经惨烈的血案,如同一场噩梦,从未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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