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6Mz,UkC7汤显祖进屋的时候,于可远很快站起身来。他今天穿着一件素衣,就是平民服饰。按理来说,像他这样高门大户人家的孩子,是不会传粗布的,这样穿,显然是希望能和于可远更亲近些。可是于可远心里微微一沉,步子也迟缓了一下,才迈进门里。虽然上次临别前,汤显祖曾对他报以释怀的微笑,但他并不敢奢望就此成为汤显祖的知音好友。与上次见面时截然相反的装束和神态,只能证明……自己猜得没错,汤显祖今天,必定有所求。“可远。”
汤显祖远远朝着于可远一拱手,然后笑道:“恭喜你沉冤得雪,府考也顺利。”
“多谢。这么晚了,怎么想着一个人过来?”
“我可不是一个人。”
汤显祖指指身后,“我带着小玉呢。”
于可远的目光投过去。那个怯生生穿着穿兰花布衣裳的小男孩就是朱彦身边的书童,汤显祖让他行礼他好像也没听见。长得瘦瘦的,看起来也就五六岁的样子,要不是穿着男人的服饰,看起来真和个女孩儿似的。不过眼睛倒是黑亮黑亮的,盯着于可远好奇地看。一个小男孩叫这个名字,听起来实在是……听说,他是朱彦在乡下捡来的流浪儿,取这个名字,也是希望他能像玉一样纯粹,都是心学门人理所当然的一些幻想罢了。就算是孔孟圣人,也不敢说自己如玉一般纯粹吧?“这孩子挺笨的,也不知道朱先生在他身上生了多少气。”
“嗯,年纪还小,大了就懂事了。”
于可远本能地不想多惹事,好好读书,等着六月份的院试,旁的一概不想搭理。“学院今日的议讲,可远,你听说了吗?”
汤显祖问着。“还没,只知道有这回事。”
于可远将汤显祖迎进屋里,然后请他坐下,又吩咐喜庆去倒茶,才道:“有什么指示吗?”
“指示倒谈不上,王先生准备为浙江捐献一批粮草,从学院省钱。其他先生们提议节源开流,每位先生都有自己的计划,议讲时并没确定下来。议讲结束后,王先生决定让各位先生回来书写一份详细的计划,再由学院的所有学生投票决定。”
汤显祖回道。“很公平的办法。”
于可远点头。“你是知道的,虽然学生们都有投票权,但在我们东流书院,一直便有这个传统,影响力稍低的学生会依附于影响力稍高的学生,不久后就是四宗会讲,王先生已经决定带着你我同去,现在学院里,就你我的影响最大。我们投哪位先生,大部分的学生都会投那位先生。”
这确实是实情,即便在东流书院这样的读书圣地,攀附和拉帮结派仍然避免不了。虽然学生们各个自诩心学门生,行事作风却没有半点王阳明的影子,不得不说这很讽刺。“所以,你来的意思……”“你对其他先生毕竟不熟悉,朱先生你是了解的,希望你投朱先生一票,有两重原因。”
汤显祖慢悠悠地将茶喝掉,接着道:“一来,朱先生欣赏你,将来若能继任院长,心学四宗中的东流,会成为你的臂膀。二来,不久后的四宗会讲,朱熹后代同样会参加,朱先生离开世族后,外界有很多不好的声音,但他并没有被开除族谱。你我若能以朱先生弟子的身份参加此次会讲,并扬名立万,朱先生便可重拾朱氏一门的影响力。可远,你将同时成为理学和心学大宗的支持者,将来迈入仕途,岂非如鱼得水?你和朱先生互相成就,后世可传为一段佳话!”
在东流书院,所有学生都是王正宪的弟子。但细分下来,王正宪并未收过亲传弟子,学生们仍有各自授业的老师,唯独于可远是个例外。于可远本以为,自己会被王正宪收为门下,但至今王正宪都没提起这个事,如今竟被朱彦寻到了机会。汤显祖所言的这两条,确实有诱惑力,但于可远还是决定先听一听朱彦“节源开流”的提议。“你倒是坦诚。”
于可远笑着,吩咐喜庆给汤显祖续茶,然后问:“不知朱先生对‘节源开流’有何办法?”
“当时的提议被其他老师否定了,现在只是有些新想法,朱先生打算从裁减教书先生、仆役和书童入手。”
“海若,你知道我们这个书院,除去学子,一共多少人吗?”
于可远问。“我们书院?”
汤显祖含糊其辞,“哦,这个,我们书院不算小。”
“不算小,有多小?”
于可远见汤显祖说不出实情,便道:“面积先不谈,教书先生一共三十位,照顾教书先生和学子的仆役和婆子,有四百二十余位,每位先生还有至少四个书童侍候。”
于可远提出最保底的预估。汤显祖吓了一大跳。五百余位?在东流书院?五百余位仆役书童,用来照顾加起来,数量不到两百的教书先生和学子?“我们必须得做一次调查。”
汤显祖说,“看看有多少人是我们用不着的。”
于可远简直要笑出声了,他根本没听出自己的弦外之音,这个人啊……还是太年轻了。“且不提书院,南直隶就有个先例。”
于可远笑着说,“嘉靖二十六年,南直隶财政赤字,朝廷震怒,南直隶自上而下,一致决定要节源开流,裁减冗员,调查完毕之后,发现竟然还需要再增加三百名官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增设官职,也是某些官员的功绩。当然,最后有人提议裁减掉应天府府尹的督查厂。”
汤显祖明显不知道这回事,皱着眉道:“督查厂……我记得南直隶现在是有这个的,没裁减掉吗?”
“当然不会裁掉,这是应天府尹上任后唯一的一项成就,且深受百姓爱戴,虽然它的出现,并没有对财政赤字产生任何有益影响。”
汤显祖重申:“督查厂是为百姓提供机会的地方,用来举报那些铺张浪费和贪墨的情况。”
“百姓,”于可远摇摇头,“完全不懂浪费和贪墨。官员才是行家。”
汤显祖苦笑一声,“你这话,可不能在外面说出来。”
于可远仍显得镇定自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督查厂不过是个寻衅滋事者的驿站,且是个永远得不到反馈的驿站。”
汤显祖眉头一拧,“所以,你觉得朱先生这项提议不妥当?但我听说,很多先生都有这个打算。”
于可远眼睛一眯,“好吧……我认为,可以裁掉一两个冲刷茅厕的婆子。”
汤显祖脸色一僵,告诉于可远这事很重要,然后将事情一一列举出来。比如:有多少人在这里工作。他们都在做什么。有哪些人在划水不干活。每份差事最少要多少人能够完成。他把这些都讲清楚了,提议进行一次彻底的审查。首先要把朱彦自己这里整顿好,然后就要整顿其他先生,乃至每一个学子。通过彻底审查,就能明白哪里要裁减开支、裁减人员,确定什么样的裁减程序。于可远听得多少有些不耐烦了。“文若,听着。”
他趁着汤显祖停下来喘息的空隙说道,“只是为了支援东南前线的战事,有没有我们这份粮草,都不能决定前线一场战事的胜败。只要书院继续秉承阳明先生的遗训,将阳明心学发扬光大,那么这些仆役和婆子就必须要增加,朱先生提出的裁减,绝不可能实现。”
“哈!”
汤显祖也被说出了火气,发出一声嘲笑。虽然上次一番狂风暴雨般的批判,已经将他那骨子里的胆怯和隐忍驱逐了一些,但源于对自己才情的绝对自信,汤显祖并不认可于可远这项提议。于可远转过脸,面无表情地盯着汤显祖,“我是否可以认为,海若不赞成我的话?”
汤显祖闷在那里了。身后的小玉糯糯地道:“不敏以为,先听听于学长的看法,回禀朱先生,是否更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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